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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八年十二月二十日發行

 

專題研究 藤根吉春其人其事(4)─他只是1900年代臺灣的日本水稻的託孤寄命者嗎?
人物故事 磯永吉的友人—永康庄的產業技手—吳鴻
專題報導 賴光隆教授米壽慶 回憶文集
(5)與賴光隆教授三十四年師生情
(6)一位嚴肅又溫暖的長者
古蹟建物 本期暫停,下期續刊
會務報告


 

藤根吉春其人其事(4)

─ 他只是1900年代臺灣的日本水稻的託孤寄命者嗎?

【續26期】躊躇滿志的藤根吉春,出國一年後,為臺灣的地景地貌掀起一場寧靜革命,至今依然令人稱道;但其後米種改良的挫折,使他掉落在被人遺忘的時代裡;接著又有一個激起他返鄉的陷阱—沉痾,正在等著他。這沉痾會是什麼,他為何辭官?對前途有何影響?返鄉後的情形又如何?我們請謝兆樞教授為您解答。

 

辭官

藤根吉春來臺20年了,50歲的他並沒有「倦勤」的條件;當初年輕時候滿腔熱血初來乍到,兼職「撫墾掛」業務,在蠻煙瘴癘的叭哩沙 [叭哩沙喃] 調查「隘勇線」,曾經罹患一場可怕的瘧疾,之後憑著年輕力壯,似乎也就船過水無痕,日子依舊過得生趣盎然。然而他真的感覺到,近幾年來,那場病已從陰影現身為說不出所以的「宿疾」,慢慢蛀食著他原有堅強的意志與健康,竟然也到了如今身心俱疲的地步。把這個病「灶」搧風點火使之復燃的,除了水稻日本內地種被徹底打壓,有感愧對老校長 橋口文藏交託之使命外,也許就是對當時的「政事」─尤其是他早年最熟悉的「理番」事務,有前所未有的悵憾與感慨。

說起「理番」,相信這背後的故事才是他心中的痛!故事的背景是這樣的:1895年他們跟著第一任總督樺山資紀來臺灣到任,樺山終究是很典型「武士」格局的人,在樺山充分授權之下,橋口文藏從角板山社、藤根吉春從叭哩沙開始,以「信」、「義」和山社「番人」交往,一出手就成功策動角板山社「番人」友善回應,連袂進入總督府面見總督的創舉,他們十足是很成功的「理番」先驅者;奈何才短短一年,樺山資紀返國述職,他的治臺理念卻得不到政府的支持,憤而羈日不歸。藤根自己則始終抱持著讀書人的想法,認為歷史是會把先驅者擺在洽當的位置,而且他們所做的一切也僅僅是歷史賦予他們應該履行的良心職責。作為一種結果,他們或許有能力對他們政府的政策及其後來的進展,產生一點重大影響。沒想到人是如此健忘,尤其是他的政府,已經把先驅者第一代漂亮的「理番」的手腕忘得一乾二淨!這些年來,總督繼任人選對於「理番」下手越來越重,動輒血流成河,這是什麼帝國世界?…他今年50歲,來臺20年,已經來到第五任總督佐久間左馬太(1844-1915)執政。據說,當初佐久間就是在皇室與政府有「理番高手」的美譽,因而雀屏中選,被提拔為臺灣總督的;而這個美譽竟然說是他1874年任中佐 [中校] 軍官時,曾率兵來臺攻打牡丹社(就是:牡丹社事件);可是看看比佐久間更早一年的1873年,更低一階的少佐軍官的身分,卻是微服來臺密訪民情風俗的樺山資紀,兩者對當時的臺灣都有「野心」與「憧憬」,然其格局之差距何其遠!無怪乎佐久間在任內不斷地對山社「番人」用兵,其有名的「五年理蕃計畫」,以北討泰雅族,南撫布農族為原則,一方面以「以番制番」外,一方面也發動160多次的「理番戰役」。任內發生林圯埔事件(1912年3月23日)、土庫事件(1912年6月),故被稱為「鐵血總督」。

1914年6月26日,時年逾七旬的佐久間左馬太又親率日本陸軍及警察隊萬餘人,以大軍壓境之勢,進兵太魯閣族人區域,在西拉歐卡 (Siraoka) 突遭襲擊,自斷崖墜落30餘公尺深之溪谷,身負重傷,經埔里送返臺北,轉赴日本,隔年1915年8月5日於仙臺過世。而這股長期的壓力又在1915年6月至8月衝破壓力閥,爆發鼎鼎大名的「西來庵事件」 (Se-lâi-am Sū-kiānn) [又稱「噍吧哖事件」(Ta-pa-nî Sū-kiānn)]。被判處死刑者多達866人,西來庵也隨即被臺灣總督府拆毀,多數神像被火化。

這些血跡斑斑的理番「政績」,無疑都是作為樺山資紀與橋口文藏忠實信徒的藤根吉春,無法再掙脫的鄉愁的陷阱。更何況在這之前,已有兩篇專家的文章出現在期刊上:

磯永吉 稻の品種改良に就て (臺灣農事報 第73期 1911.)
末永仁 嘉義廳下米作改に對する意見 (臺灣農事報 第77期 1913.)

這才真的是「鴻鵠將至」,日本內地種水稻後繼有人讓他很放心,他已身心俱疲,無力再堅持。1915年9月22日辭官,遲至1916年11月20日才在《臺灣農事報》120期刊出以:「區區不才在台灣農友會幹部任內,多年來落拓江湖各方好友給予著力甚深的奧援,…」為起頭的感謝道別啟事,上述的背景故事諒非只是肈始其辭官心境的揣測之詞而已。

圖1 西來庵原來的建築。事件平息後,被判處死刑者多達866人,西來庵也隨即被臺灣總督府拆毀,多數神像被火化,據傳有數尊重要的神像流落民間。

圖2 藤根吉春1915年9月22日辭官,卻遲至1916年11月20日才在《臺灣農事報》120期刊出以:「區區不才在台灣農友會幹部任內,多年來落拓江湖各方好友給予著力甚深的奧援,…」為起頭的感謝道別啟事。

銅像

藤根吉春辭官回日本一年後的1916年9月20日上午9點30分,在富田町農事試驗場進場主通道前庭的小公園,舉行了一場藤根吉春銅像落成的揭幕式。這尊黃銅半身像是「總督府農事試驗場」農事講習生自主發起募款所鑄立的。在那個年代,藤根吉春身分只不過是一個農事試驗場「主事」[場長] 爾,居然能有和1911年「兒玉、後藤」鑄像 [總督府博物館館內,即為今日的國立臺灣博物館前身] 相同等級的禮遇規格,他之遺留給門生故舊的意義與典範,不言而喻。

但最令人注目的還是在揭幕式車馬如流、冠蓋雲集中,第一位上臺致賀詞的貴賓—民政長官下村宏(しもむら ひろし1875-1957)。他是「西來庵事件」後,受接任第六任臺灣總督的安東貞美 (あんどうていび 1853-1932) 所託,擔任臺灣總督府民政長官一職。他的致詞簡短卻意義深遠,他說:

「凡士大夫之處世也,上在立德,次在立功,又次在立言,左氏謂之三不朽。今考前任台灣總督府技師農事試驗場主事正五位勳五等農學士藤根吉春君之事蹟:其於學術也以立言,其於官職也以立功,其既汗於青編也不知幾許矣!況又立其德於教育,為現代名家之罕有其儔。左氏之三不朽,得一尚可以傳,況兼其三者乎?農事試驗場講習生出身諸氏,茲以黃銅鑄其師儀容,以仰于久遠,余參列其除幕式,蓋欣慕之念頗切也。後之受偉人薰陶者,亦必有所感奮興起。其努力焉!聊陳微衷以為祝詞。云云。」

他的致詞開宗明義引用了《左氏傳》的「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來頌讚藤根吉春20年在臺灣的「處世」;下村宏是總督府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集實權在手的高官,想必他也是熟讀經書的人,才會在此場面引經據典,如果今天這個場合,換上之前任何一任的民政長官,例如後藤新平,他大抵就不會這樣講的;不過真正的原因,下村宏是有他不得不然的處境。「西來庵事件」平息後,被判處死刑者多達866人,西來庵也隨即被「臺灣總督府」拆毀,多數神像被火化。「臺灣總督府」這樣的處置方式,引起國際輿論撻伐。日本政府為此,有過內部的爭論與檢討,總督安東貞美接任後,以大正天皇即位為由,大赦四分之三的死刑犯,改判無期徒刑,以企圖彌補先前的傷痕;而總督任命的下村宏,一向是有「高瞻遠矚」美譽的官員*,他更是一上任就「大膽」推翻多項前人的「苛政」,讓人耳目一新。後來他在治理臺灣的任期 (1915年10月20日-1921年7月11日) 上也頗有佳績。

下村宏的這番致賀詞,其實他很清楚,這些年來帝國在這個領地的治理,確實偏離「仁政」遠矣!藤根吉春的辭官絕非「特例」;就拿1915年9月22日午時,駛離基隆港的客輪「亞美利加丸」來說,船上辭官返鄉的就大有人在,例如「臺灣總督府」的番務本署署長 大津麟平就是其一;不是官府的每一位官員,都甘心當「苛政」的幫兇。下村宏來晚了一年,他確實有心力挽狂瀾,只是他最終沒能留下深愛臺灣的藤根吉春,他是不會再回來了。

1945年(昭和20年),下村宏任鈴木貫太郎內閣之國務大臣及情報局總裁,以「盡力」實現播放昭和天皇接受盟軍投降條件的《終戰詔書》(玉音放送)而知名,使日本避免了更多無謂的傷亡。

圖3 藤根吉春辭官回鄉一年後,1916年9月20日上午9點30分,在富田町農事試驗場進場主通道前庭的小公園,舉行了一場藤根吉春銅像落成的揭幕式。這尊黃銅半身像是「總督府農事試驗場」農事講習生自主發起募款所鑄立的。

圖4 藤根吉春銅像座落在「富田町」農事試驗場進場主通道前庭的小公園。

故鄉

藤根吉春辭官返鄉的第二個月,就在1915年11月13日,他立即被派任故鄉岩手縣立盛岡農學校校長的職位。他終究是一個讀書、教書的人,這樣的「無縫接軌」毋寧是「天意」,讓他從20年「臺灣總督府」的「政治」氛圍中全身而退,他無須再勉強自己「劍藏七尺乾坤,慣看滿城煙雨」,回復他書生的真本色,人生由絢爛而歸於平淡,由偉大崇高而歸於平凡,子思在《中庸》上所說:「極高明而道中庸」,20年宦海翻騰,這道理他是懂的。顯然,他當時在眾人看好他的仕途似錦,他卻寧可聽從自己在「富田町」寂靜的荒原聽到的心中「回音」,進而毅然決然走進鄉愁特意為他安排的「陷阱」,這一切真的是命中註定。

1920年4月8日,他以校長之身,受聘兼任農事試驗場業務,他曾經在「臺灣總督府農事試驗場」「主事」[場長] 的經驗,受到重視,亟待他能貢獻於故里。同年10月4日又發佈兼任岩手縣農會副會長。1923年1月30日他獲頒勳四等旭日小綬章,說他是「對國家公共有功勞者中,有引人矚目的顯著功績內容」;1929年1月15日又獲「品秩」從四位 (じゅしい);這個榮銜如果是在明治時代是相當於「華族」中的「男爵」位與陸海軍的中將位階;他那個時期則是頒給有所功勞的公務員、在藝術、文化、學術研究擁有功績的大學教授。凡此,於他皆如浮雲,他依舊忙碌於諸多他喜歡的工作:農事講習會主事、小學及農業補習學校教員講習會主事、中等學校體育會理事等等。

1931年12月26日,他當校長第16年的畢業典禮,在全校師生齊唱驪歌聲中,送走應屆畢業生,也一起送走退休的他。掐指算來,這個時期的臺灣,蓬萊米的旋風早已從「中村種」、「嘉義晚2號」吹到「臺中65號」,這些浩大的聲勢,他不可能沒有聽聞,但是他只過著他退休後優雅的蒔花弄草、養鳥、散步的生活,10年幾近與世俗隔絕的日子─任憑他當年引進寶島的花草樹木,在遙遠的地景四時恣意爭榮競發;任憑他當年引進寶島的種畜,改善了肉品的滋味與產量餵足了口腹之慾,然而他卻從來沒有想要再臨故地一遊、一看。你說他心中不曾有恨?…不曾不甘?…不曾失望?否則,為何竟至如此決絕拂袖而去?

1941年2月25日,藤根吉春在自家門前小徑發生小中風症狀,旋即住院;27日又感染肺炎,一度危急。3月1日情況好轉,三個兒子媳婦偕同孫子全員到齊探望,藤根吉春心情大悅,提議大家飲酒乾杯,以示慶賀病癒。唯醫生只允許藤根吉春本人以茶代酒。藤根故鄉盛岡的「盛岡手づくり村」是「南部鐵器」的著名產地,名家手鑄鐵壺聞名遐邇。藤根吉春以自家名壺—「觀月鐵壺」煮茶代酒,其樂也融融;看來上蒼仍將假以天年,他還可以繼續過著「雲深不知處,只在此山中」的日子好久好久…。

圖5 藤根吉春辭官返鄉的第二個月,就在1915年11月13日,他立即被派任故鄉岩手縣立盛岡農學校校長的職位。

圖6 藤根故鄉盛岡的「盛岡手づくり村」是「南部鐵器」的著名產地,名家手鑄鐵壺名聞遐邇。藤根吉春以自家名壺—「觀月鐵壺」煮茶代酒。

船 2.

藤根吉春神情愉快地度過3月2日與3日。或許前天「觀月鐵壺」煮的茶香,還在唇舌之間意猶未竟;也或許憑窗遠眺,開始盤算,春寒料峭的三月天,出院後要隱入哪一座名山是好?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不料,3月4日一早,藤根吉春的病情急遽惡化,先是致命症肺炎的反撲,體溫不斷攀升,連帶引發多重器官—心臟、腎臟、膀胱等炎症排山倒海而來,1941年3月5日下午7點45分竟與世長辭,享年才70歲。

3月9日上午10點,從盛岡市下小路57番地自宅出棺,在市內「北山法恩寺」進行佛法喪禮;在臺北,則於「東門町」的「曹洞宗別院」[現在的仁愛路、林森南路口,只留別院鐘樓] 舉行遙祭儀式。一代農學大師終告殞落,化為歷史。

藤根吉春來不及知道的事情很多:

在那1941年,他曾經被託孤寄命的日本 [內地] 種水稻「神力」和「龜治」,他們的雜交後代名種「臺中65號」已隨著他的帝國陸軍侵城掠地,傳播出去種植在沖繩,甚至遠至「南方」的水田,餵養著戰爭中的軍民。

在那淡淡的3月天,寶島臺灣到處盛開著花團錦簇的「炮仗紅」與「炮竹紅」,煞是好看,配合著當地的春節,這種花海襯托了年節的氣氛。大家都讚嘆說,怎麼那麼剛好,這種土生土長的吉祥花,會在這個時候盛開?

他也不知道,26年前 (1915年) 載著他離開臺灣基隆港的客輪「亞美利加丸」(あめりか丸),在1937年被他的帝國軍部徵用,改為醫院船 (hospital ship),繼續馳騁在帝國不斷擴張勢力的海域。

他當然更不知道,在他死後3年的1944年3月6日,這艘醫院船被「亞美利加」的潛艇魚雷攻擊。彈著點不偏不倚,就在他當年回頭看著白米甕炮台與槓子寮砲台時所站立的船舷正下方,醫院船應聲斷成兩截,迅速沉入硫磺島海域,全船無人生還。

歷史,落幕;但有人說,相同的情節會在某處再開幕重演,說這才叫歷史。

[全文完]

謝兆樞/臺灣大學農藝學系/磯永吉小屋團隊/臺灣北部蓬萊米走廊推動聯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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磯永吉的友人

永康庄的產業技手 吳鴻

二戰後的磯永吉,仍然留任臺灣(1945-1957),為臺灣的農業奉獻心力。而在這段時間,他所扮演的角色與成效如何?還有他曾與哪些臺籍菁英交往?一直都是我們很想知道,也是學會多年來努力要探索的。透過彭雲明教授的訪談與研究,答案就要揭曉。本文主角人物吳鴻,就是與磯永吉在工作上往來密切的友人之一。從其中,我們不僅了解當年農業推展的概況,也可以看出兩人間互動的情誼。

 

前言

歷史學者歐素瑛教授在2003年完成的博士論文《傳承與創新》,其內容談到1945~1950從臺北帝大過渡到臺灣大學的這一段歷史過程。內容上提到傳承的部分是臺灣大學繼承了臺北帝大的硬體部分,包括:校園、建物、圖書、儀器以及整套的教師職員的人員編制當然隨附的是這所大學的預算。戰後除了少數幾位日籍教授被留用之外,其餘的都被遣返了,日治時期的研究題材也沒有繼續再研究。例如農學科第五講座的纖維作物研究在戰後的臺灣大學就完全消失了;創新的部分則是傅斯年校長將講座制度改變成學系制度,開啟了教師自由研究的風氣,拋開了講座制度的束縛。

相對於臺大的傳承與創新,總督府所轄的農業試驗所以及各州廳所屬的農事組合以及所轄的農業改良場,所從事的是直接與民生相關的糧食研究,不至於像是帝大改制後原有的研究就停擺了。例如稻作的改良等一直都在持續。但是在日籍的技術人員被遣返後(1946年),傳承與創新的工作,都落在那些人的身上呢?而且我們也聽聞磯永吉先生也是當年少數被留用的教授之一,曾經擔任臺大的兼任教授與省府農林廳的顧問。究竟他的留用發揮了多少效用?啟發了多少後進?這些都是我們想去瞭解的歷史。磯永吉學會在2013年3月成立之後一直想去探索這段歷史。由冥冥中的機緣牽引,我們認識了吳美滿女士的父親吳鴻先生。進而得知吳鴻與磯永吉兩人的情誼。

二戰後的磯永吉

據謝兆樞先生的瞭解,磯永吉被留用,有兩個淵源,一是當時的臺灣省行政長官陳儀,另一則是美籍顧問 Dr. Love 。在1922年福建省政府曾經派遣留學生5名前來臺灣就讀高等農林學校農學科。在1937年中日戰爭之前,陳儀先生曾在福建省主席任內,邀請磯永吉先生考察福建省農業,請其提出建言。美籍的Dr. Love 則是康乃爾大學的教授,是磯永吉先生在1928年留學美國康乃爾大學時期的指導教授,他與南京的國民政府關係密切,在臺灣光復後的農復會擔任美籍顧問,是事關臺灣農業發展的重要人物。對於這一段歷史的細節,相關的歷史學者應會有更詳細的研究。身為農藝系的退休老師,我所關心的是:1)前輩教師磯永吉留用時扮演的角色與成效,2)以及他是與哪些當年臺籍的菁英相交往?3)還有就是,我們要如何將這一段歷史向下一代傳述。

這不是一個小題目,自2013年3月學會成立至今,我們也只是略為觸及到「活動」與「人物」兩個小主題。目前收集到的事蹟顯示,確定有兩個講習活動:水稻育種講習與植物病蟲害防治講習。這兩場講習的活動都在臺南舉行,其中在植物病蟲害講習留下了幾張照片,也揭露了當年與磯永吉互動的幾位臺籍菁英。本文要敘述的主角人物是吳鴻。莊維藩先生與磯永吉的互動事跡已由其公子莊健隆撰文敘述,請參見本文末之「註」。

依照《磯永吉追想錄》一書的編輯原意,是邀請磯永吉的門生故舊來撰寫短文追想當年與磯永吉相處的點滴滴。這本追想錄是1972年磯永吉去世之後她的女兒川口愛子與女婿川口四郎所編纂的,並在兩年後的1974年完成。早在1945~1946年離臺的女兒與女婿,事實上對於父親在留用時期的朋友可能所知無幾。我們加註這份補遺的用意即是在補充追想錄一書在這一段時間的空白。距離《磯永吉追想錄》出版已經44年的今天,當年與磯永吉在臺灣相處的臺籍後進也大多凋零,碩果僅存者似乎只有謝順景與楊遜謙兩位。對於過世者,我們邀請家屬來撰寫能憶及的點滴,或是由學會來根據收集到的照片與訪談紀錄來推測並撰寫當年的情景。吳鴻與磯永吉的互動點滴,即為這篇文章的主題故事。

大型的農事講習─顧問職務之一

磯永吉留用時的工作依據現有的資料推測,可能分成幾個階段,第一階段留在臺大擔任兼任教授,第二階段擔任省府農林廳的顧問,第三階段是撰寫其生涯鉅著的階段。這三階段職務究竟是階段性的職務,或者是重疊性的職務,仍尚待釐清。1946年之後日籍的技術人員像是《稻香》一書中提到的吉瀨忠、松尾浩氣兩人在戰後等待國府派員來接收的其間對單位內的臺籍後進傾囊傳授知識與技術。但是當他們離去時事實上整個機構是呈真空狀態。歐素瑛在《傳承與創新》一書中曾經提到,光復初期,鮮少有學者願意來臺大任教,當年的校長羅宗洛等人,在招募教師上是非常挫折的。大陸上的高端知識分子一般而言對於臺灣這片土地非常陌生則是主要的原因。農業試驗單位很可能遭遇類似的情形。

一方面招募不到適當的人才來農業試驗單位,另一方面光復後所培養大學生,也尚未畢業,我推測是在這個階段磯永吉藉由講習的方式來傳授知識與經驗。1950年5月的講習留下了講習結束後的合影。在照片上的人物除了磯永吉是講者之外,最重要的則是當時的農林水產課的技正吳鴻先生。有可能是配合省府農林廳的指示舉辦講習,但是講習所有的大小事應該都是吳鴻先生在處理,因為他也是講習所的技正。在1950年9月大臺南縣劃分成雲嘉南三縣之前,臺南縣的講習事實是包含雲嘉南三地區的農業相關人員。

圖1 1950年5月27日的講習,是在第一期稻作收成(6月上旬)前比較空閒的農閒時段。左六~左八分別為:吳鴻、莊維藩、磯永吉。

這些農業相關的人員,可能來自農改場、農會、以及各鄉鎮的農業行政人員,細數照片中的人數,竟然高達103人。照片前排中央的三位分別是吳鴻、莊維藩、磯永吉(左六、左七、左八),其中莊維藩是建設局的局長,亦即主辦單位負責人,執行人則是講習所的技正吳鴻。這三位的年齡分別是吳鴻45歲、莊維藩32歲、磯永吉64歲。這一場的講習可能是磯永吉的最後一次講習,吳鴻收藏的另一張1952年的病蟲害防治技術人員講習,已經沒有磯永吉在內了,磯永吉在1952年時已經是66歲。很有可能是為了1954年出版的生涯鉅著而埋首撰稿。

圖2 1952年1月7日的病蟲害講習。也是在農閒時舉辦。2月底3月初的一期作插秧前的空檔農閒。左九是建設局長傅承禹,右四是建設局技正吳鴻先生。

1952年1月的講習會合照是吳鴻收藏的最後一張農作物相關議題講習的照片。此次參加講習的應該就只是劃縣之後的臺南縣,也只有鄉鎮農會的人員參加,雖然如此人數也是高達93人。此類大型的講習會,在當年可能是相當普遍的一種知識傳遞的形式。2017年的11月29日我在陽明山竹仔湖的原種田故事館裡遇見一位9旬長者,他遠從臺中前來故事館要一睹磯永吉先生的銅像,他說年輕的時候任職於臺中市政府也曾在講習會上見到過磯永吉。

圖3 一位9旬的長者。2017年11月29日上午在陽明山竹仔湖故事館巧遇一位來自於臺中的長者,據稱在年輕時參加過磯永吉先生主講的講習會。

這類的講習很可能在省立農學院的畢業生在1950年之後陸續畢業在農業改良機構任職後即告一段落了。磯永吉的後輩岡彥一教授被中興大學留用至1953年8月,留用期間教導出胡兆華、盧英權、蔡國海、謝順景等優秀學生,而且根據謝順景先生的敘述其在留用其間經常前往臺中改良場指導該場的稻作改良。所以在1950年之後,這類的大型講習會的任務可能就告一段落了。

吳鴻可能是由於負責執行講習會的相關事務之故,而與磯永吉熟稔。在他收藏的1946.06.28的訓令中顯示,吳鴻在光復後的臺南縣政府職位是臺南縣政府農林水產課林業組的主任。1946.11.29的訓令顯示其職位為臺南縣農業講習所技正兼建設局任技正,所以在前述1950年5月的講習會時。吳鴻身兼兩職,一是建設局的技正,另一則是講習所的技正。當時建設局的局長莊維藩是其直屬長官。在1950年5月的講習之後也留下一張神社之遊的照片。

圖4 這張照片中的五位人物也出現在1950年5月講習會的合照上,分別坐在第一排的左六~左十的位置。本照片中第二排穿著西裝者(左一)可能來自縣府,穿短褲者可能來自農業改良單位或是農會。

除了公務之外,吳鴻、莊維藩與磯永吉有某種程度的私交。莊維藩出身東京帝大法科並通過高等文官考試。從帝大卒業後任職於臺中州東勢郡新社庄大南庄蔗苗養成所隸屬於殖產局,光復後任職臺南縣建設局局長。據莊健隆的敘述其父經由磯永吉推薦1951年起至農復會任職。出身嘉義農林的吳鴻是縣級官僚體系的中堅,負責實際業務。吳鴻在任職於縣府講習所技正之時應該是辦理各式各樣的講習,例如上述1950年5月以及1952年1月的植物病蟲害防治技術講習。吳鴻可能是在講習所任職時因為承辦講習業務而與磯永吉有互動而建立起私人情誼。

農機廠訪視--顧問職務之二

有別於講習會的場合大家穿著都相對而言比較正式,以西裝為主,但是訪視則比較輕鬆悠閒些,我們收集到的兩張訪視的照片,其中一張是吳鴻收藏的,是陪同磯永吉去訪視一家名為龍芳的工廠,陪同訪視者有兩位,一為當時的農林廳長徐慶鐘;另一則為吳鴻,訪視的時間為1950年的9月8日。很可能是一家早期的農業機械廠。農林廳長徐慶鐘跟農林水產課技正吳鴻都陪同過來,可能是有重要事情要訪視。

圖5 視察龍芳工廠的四位,分別是:左一吳鴻、左二徐慶鐘、右一磯永吉。右二的陪同人員姓名不詳。訪視日期為1950年9月8日。

另一張照片是傅懋森先生提供的。對於訪視的日期、地點與事由完全沒有紀錄。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應該是在1950年12月之前。因為在該年的年底後,莊維藩調職至臺北的農復會。上述這兩張照片的人物衣著類似,可能是前後幾天拍攝的。訪視的用意為何呢?這個可能要留待後續的挖掘來解釋了。

圖6 可能也是1950年9月8日同一天的工廠訪視所拍攝的。第一排由左至右分別為:吳鴻、莊維藩、磯永吉與徐慶鐘。第二排的兩位則姓名不詳。照片的背景感覺好像是在廠房外。

吳鴻與磯永吉

吳鴻先生出生於1906年的5月,1923年3月畢業於臺南第二公學校(現今之北區立人國民小學),1928年3月畢業於嘉義農林專門學校農業科。之後曾經在日本東京農大的預科就讀,可能是因為私立大學之故就學花費甚高,母親考量家中其他子女受教育尚須開支,所以無法讓吳鴻如願完成學業。這也是他一生之痛。從東京農大輟學返鄉之後,他在臺南州新豐郡的永康庄擔任產業技手,分別在1942與1943兩次獲得新豐郡守的全勤表彰狀。據其自傳所述係從1929年起擔任技手,很可能在這個職位上工作超過了15年,在日治結束前,他曾經歷練過兩份職務,一是臺南州的農林改良場其後則是臺南州林務課。很可能是因為1943起戰爭吃緊,日籍的青壯被徵調服役,優秀的臺籍則被挑選來遞補這些職缺,有點類似於楊遜謙與洪秋增的情形。所以吳鴻在永康庄技手崗位上的表現是被上級肯定的。進入臺南州林務課後,不久臺灣光復,開啟了他在臺南縣政府建設局的生涯從1945至1966年的6月。回顧其生涯,永康庄產業技手的這一段資歷是他人生中一段重要的歲月。

1934年12月22日時年29歲的吳鴻與雲林莿桐(當時屬於臺南州)時年26歲的張林妙小姐結成連理。據吳鴻的長女吳美滿女士的回憶,她的父親一如當代的父親,在家中跟子女的互動並不多,但是非常專注在工作,每天晚上晚飯後就在書房閱讀並批改公事,尤其是每年春耕秋收時都因為要預估稻米的生產量,除了白天實地訪查縣內農村之外,經常在夜晚還必須在紙上作計算,她從未看見自己的父親休閒過。很可能是這種對於工作上的專注與敬業才與磯永吉先生惺惺相惜。

日治時期的臺南州包含了現今的雲嘉南地區是臺灣農業生產的穀倉,日治時期主持全臺農政的磯永吉自然是對於臺南縣關注有加,同時他在主持全臺農政之前也曾兼任嘉義農業試驗分所的分所長達8年之久(1921~1929)。對於臺南縣自然是有一份獨特的情感,這也說明了他為何在1957年8月返回日本前兩個月特地最後一次走訪臺南縣政府拜會老朋友並帶著續弦的妻子來跟大家辭行,留下了見證情誼的照片。

圖7 1957年6月磯永吉夫妻在臺南縣政府建設局跟老朋友們道別。兩個月後返回日本,結束了他在臺灣長達45年的生涯。

除了這一份於公的情誼之外。另有一張吳鴻先生收藏的問候卡揭露兩人於私的情誼,這張卡片其實是一張照片,是1960年寄自於日本(可能是岡山縣)的照片,是磯永吉參觀農業機械在施作的照片。磯永吉在留用的期間也曾經由徐慶鐘與吳鴻的陪同下訪視過龍芳工廠,很可能是早期的農業機械廠。有可能是憶及10年前一起訪視的情景也想起了老友吳鴻。

圖8 磯永吉返國後寄給吳鴻的問候卡

這是磯永吉在返國三年之後寄來的問候卡。雖然寥寥數字,要吳鴻代為問候大家,也顯示了兩人間的情誼。這兩位專注於工作而敬業的人,晚年的健康情形都欠佳,受病痛折磨,令人噓唏。

兩人的晚年

磯永吉的生涯鉅著在1954年正式由日本糧農組織出版。這本書的撰寫,先是由磯永吉以日文撰寫而後由臺灣農復會的英文專長人員翻譯成英文。此書出版之時磯永吉的年歲為68,可能已經耗盡相當的元氣,早在3年前的1951年他65歲生日宴之時,根據賴光隆先生轉述,走路的姿勢已經略有不平衡的情形,疑似罹患過小中風。據賴光隆敘述,1963年他去東京大學修讀博士學位時,受磯永吉的門生陳炯崧先生之託帶了兩罐肉鬆去橫濱拜訪磯永吉,不巧沒見到面,一位管家婦出來招呼了賴光隆,並說到夫人已經罹患癌症過世了。所以第二段婚姻大概最多是只持續了6年(1956~1962)。磯永吉收到禮物後寫了明信片給賴光隆,說賴光隆這位學孫(grand student)來探望他,他內心感到很高興。因為陳炯崧是臺北帝大時期磯永吉的學生,賴光隆又是光復後陳炯崧在臺大農藝系的學生,是故磯永吉將賴光隆視為學孫。「學孫」這種稱呼可能是來自英語系的國家,我在美國念書時,1986年系上的老師Bahpakar有一次在課堂上提起他的學曾孫(great grand student)如何如何的,真是讓我意識到「師承」的意義。

圖9 磯永吉的65歲生日宴合照。前排左一的坐者是陳炯松、左五為磯永吉、右四為徐慶鐘、第三排右四為莊維藩。

據說在1970年,磯永吉84歲左右時罹患了失智症,而且臥床,由女兒川口愛子照顧了兩年後在1972年辭世。依據賴光隆的敘述,追思的儀式是在金澤地區的一所教會舉行。磯永吉是無教會的基督徒,據說是當年的北海道大學第一任的美籍校長William Clark所傳入的。

吳鴻先生因為娶了賢妻,可以安心的專注在他的工作,夫人吳張妙女士,身為當代罕見的高學歷婦女,為執業的產婆(助產士),幾乎是一肩挑起家計,教育四位子女。吳鴻可能是囿於學歷之故,無法遷昇較高的職位,然而忠於職守9年(1957~1966),在農林水產課課長的職位上退休。幾年後(1972)夫人吳張妙女士因病過世,吳鴻的晚年頗類似磯永吉的晚年,也是在女兒照顧下辭世,享年70歲,是在老友磯永吉辭世後的3年。

他們倆在生前不知是否有聊起或是得悉對方都是基督徒,而且是非常低調的基督徒。也許他們兩人在天上相見時,可能會喝杯咖啡敘舊吧,因為吳鴻是虔誠的基督徒既不抽菸也不喝酒的,無法在敘舊時陪老友抽菸喝酒。

後記

磯永吉學會於2017年9月12日因受不可思議之機緣牽引,經由農藝學系之前輩系友張贊化先生而結識吳鴻先生之長女吳美滿女士。並獲其提供珍貴的歷史照片。之後蒙吳女士之信任並受託整理吳鴻先生珍藏之生涯文件並做成電子典藏檔。因此得以一窺吳鴻先生生涯職務之升遷及其與磯永吉先生間的私人情誼。

2018年5月30日,《米報》總編蒯宜生與我在臺南對吳美滿女士做訪談錄音。對於吳鴻的生平事略、為人處事以及虔誠的基督教信仰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因此綜合將近一年來我所認識的吳鴻先生,為大家做一介紹。也讓大家透過吳鴻先生而間接的對磯永吉留用時的事蹟能有多一分瞭解。

註:

一、 磯永吉先生的生涯鉅著是指:1954年由日本糧農組織(FAO)所出版的 Rice and crops in its rotation in subtropical zones (亞熱帶地區的水稻與作物的輪作)

二、 磯永吉夫婦親赴臺南與老友話別的照片由康勝夫與傅懋森兩位分別提供。

三、 莊維藩與磯永吉的情誼請參閱莊健隆所撰寫的「磯永吉先生與我的父母親」。

四、 上述話別照片中的幾位臺籍菁英:吳鴻、傅承禹、康國樑三位的第二代經由本學會之邀請,也分別撰寫了對於父親的回憶並述及父親與磯永吉先生的交往情形。請參閱:康勝夫先生撰寫的「從一張照片談起」以及傅懋森先生撰寫的「老照片中的蓬萊米因緣際會」。

五、 吳美滿女士訪談內容「記憶中的父親」一文由蒯宜生整理,也是本文主要的參考。 六、 本學會努力的將收集到的歷史片段資料整理、撰寫並呈現給關心過往的社會大眾,更期盼有心人,提供更多的相關歷史資料,並指正本文錯誤之處。

時代的聯想

瀏覽吳鴻的一生的文件,時代的感覺油然而生。例如:1923年他從臺南第二公學校畢業時已經17歲了。比起現在一般的小學畢業生年長5歲。這並非罕見,而是當年特有的現象。其原因是在進入公學校之前先唸了兩年的私塾漢學。根據歐素瑛的敘述日本人領臺初期並沒有立即廢除漢學私塾。

我的父親在晚年之時,每年總會有幾次學生結伴來中壢拜訪。那些都是在1934~1940年臺北大龍峒公學校的畢業生。據他的敘述,他在19歲從北二師畢業,初執教鞭,感到非常驚訝,因為有些學生的年齡竟然與他相若。由於種種原因,當時的學齡兒童常常延誤了好幾年才入學。

農藝學系的退休教授陳成先生也屬於這一類。他是1939年出生的,7歲入學後才唸了一年,就被父母親留在萬華家裡的醬菜店幫忙,一直到了10歲才被路過店門口的老師發現他輟學在家,老師力勸家長讓孩子受教育。後來,陳成用心向學,小學之後一路從建中、臺大、並在加州大學完成了博士學位,而後在農藝系擔任教職。遲入學的孩子似乎是由於年長懂事EQ較高,學業上的表現也超過同儕。我猜測比起陳成年長34歲的吳鴻可能也是如此。這些都是當代特有的現象。

吳鴻在第二公學校畢業後就投考嘉義農林,該校設有2年制豫科(即預科)及3年制本科。臺南縣的第二任建設局長傅承禹與吳鴻求學過程類似。該校與臺北的農林學校同時在1919年設立,亦即在吳鴻公學校畢業前4年成立的。吳鴻所處的年代是西方公立教育的制度在20世紀初期傳入日本的時候。新式的各級教育機構都是處於剛剛開辦之時。例如,1928年3月他畢業於嘉義農林時,正是臺北帝大成立的時候。原先的臺北高等農林併入帝大成為農林專門學部。1922年成立的臺北高等農林係由1919年成立的臺北農林專門學校升格而來。

對於吳鴻來說,非常不幸的是1928年改制的帝大農林專門學部居然招生減半,只招收林學科,不知何種原因農學科停招了一年。這很可能是吳鴻後來選擇去唸東京農大的原因。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這也是時代的特色,在殖民地要接受高等教育,機會真是少之又少。

日治時期要東渡日本升學,是需要原畢業學校教師的推薦,當年的嘉農可能有東京農大畢業的教師替吳鴻寫了推薦信。我曾經聽我母親敘述,她的哥哥從臺北土木測量學校畢業時,也是由該校的教師推薦去日本的中央大學。

當年東渡日本唸書,由於開支很可觀,對於學生家長是件內心非常煎熬的事情,同時學生本人也要面對手足之間的不滿情緒,在在都是不小的壓力。我是在磯永吉65歲時(1951年)出生的,在成長的過程中,也聽長輩提起過鄉里中有幾起類似事情。

吳鴻從東京農大輟學返臺之後(1929),任職於臺南州新豐郡永康庄,擔任產業技手的職位,一直到1943年,一共15年之久。永康庄產業技手可能是半官方的農會組織的職位,所以在總督府職員錄中查不到吳鴻的紀錄,我也曾聽母親提起她的小學同學畢業於臺北農林之後在果菜公司任職。日治時期臺南州公職可能大多都由日籍人士出任,臺籍的畢業生有可能都在農會或是果菜公會任職。「技手」一職相當於現今之「技士」是專業技術人員的等級。日治時期技術人員含「技手」與「技師」兩個等級,光復後改變為「技佐」、「技士」、「技正」三個等級。前述吳鴻在新豐郡永康庄的產業技手的15年歷練,我們推測是相當被肯定的,才會有機會在戰爭末期被延攬入臺南州的林務課,並在並在光復後升等成為林務組組長。

農林水產課課長一職是縣府的二級主管職,由於一級主管建設局局長往往隨著民選縣長的更替而替換,身為二級主管必須被迫一再要適應與替換後的一級主管相處,著實不容易,吳鴻能在該職位上歷經9年(1957~1966),必定是敬業與能力都受倚重。不只如此,年輕優秀的大學畢業生持續地進入縣府團隊,挑戰舊時代背景的主管,在當年各處(機關、學校)都時有所聞。他可能不無感慨,相信他心中也曾自我勉勵像是磯永吉一般盡自己的可能把事情做好。這是那個時代所懷抱的安身立命的處世哲學。

彭雲明 / 臺灣大學農藝學系 磯永吉學會秘書長

 

永康庄的產業技手 吳鴻

     附錄 記憶中的父親

我的父親吳鴻先生(1905-1975),一生從事農業工作,盡忠職守`。是一位清廉正直、奉公守法的公務員。

圖1 父親50歲時的照片

勠力從公 孜孜不倦

記憶中的父親,每天早上六點半出門,從臺南搭火車到新營上班。傍晚下班回到家,經常是伏案繼續未完成的公務,或是閱讀、剪報、作筆記、分析、研究,我不曾見父親休閒過。尤其每年春耕秋收之時,白天要訪查,夜晚要運用推計學理論來預估稻米的產量,更是忙碌。他曾自述:「余對各種農林水產等研究資料,特別喜蒐集,至對農林業務較為專長。」這是他的工作,也是他的興趣。

父親省立嘉義農業專科學校畢業、日本東京農業大學肄業。自服務公職以來,得以學以致用,從事的工作不外農、林、水產等方面。承攬的業務大致如下所述:

1.農業方面:稻米農作物的視查與推廣;農田土地面積的灌溉、生產量、消費量;人口成長的推算計畫;病蟲害防治以及農會輔導等。

2.林業方面:(阿里山)造林、護林、防盜林、山地教育宣導等。

3.水產方面;海埔新生地。

 

圖2 在稻田中訪查的父親 (左1)

父親從民國18年(1929年)起,歷任新豐郡永康庄(即永康鄉)技手、臺南區農林改良場、臺南州林務課、臺南縣山地農業講習所所長、臺南縣耕地防風林試驗場技正、臺南縣農林總廠技正、臺南縣山地農業補習學校校長、臺南縣建設局技正,代理局長等職。最後在民國55年(1966年),臺南縣政府建設局農林水產課課長任內退休,時年61歲。總計服務公職38年。其中以永康庄產業技手一職,任期最長(1929-1943),有15年之久。

留日輟學 一生的至痛

我吳氏先祖,清嘉慶年間,自漳州府南靖縣渡海來臺。父親1906年出生,九歲喪父,依賴祖母沈進娘教養成人。幼童年在出生地-臺南市王厝祠堂受私塾教育,讀三字經、四書五經。1917年入台南市第二公學校(現在的台南市北區立人國民小學),1928年畢業於省立嘉義高級農業職業學校。其後立志東渡日本,考入日本東京農業大學。因家庭經濟困難,身為長子不得不輟學回臺協助家計,僅讀一年,這是他一生的至痛。記憶中的父親,因為學歷受限,無法升遷,經常有這樣的慨嘆與遺憾。儘管如此,他依然盡忠職守,力爭上游。

少談公務事 注重做人處事

記憶中的父親內斂、少言、嚴肅、寡欲,清廉。平日和子女少談公務事,而在職場發生的事,只和母親用日語交談。父親是個深思遠慮的人。經歷動盪的時局,知世事之難料,因而對家庭,對妻兒子女,有所計畫與考量。諸如求學就業等事,不但口說,還形諸於文字,殷殷勸勉,諄諄告誡,使晚輩讀之動容。他重倫理,教我們了解做人處事的道理。在寫給我們的訓示,曾說道:「要守法不要亂事,不可以犯罪來累一家人。最上策乃安貧樂道。交遊要交有信義之人,以敬神愛人之精神來處世。」他這樣訓示我們,在往後的日子裡,也率先成為榜樣。

白手起家 兩度建立幸福家園

 

圖3 (油畫)父親白手起家,在公園路自蓋的第二個幸福家園:右邊的三層樓房為住家;左邊平房為母親執業的接生產房。

1941年,二戰末期,美軍大舉轟炸臺灣,日本政府下令疏散,我們一家人從臺南遷移到雲林莿桐,住在母親的娘家,前後約有一年多。記憶中的父親,在臺南出發時,火車站人山人海,他和母親把四個稚齡的孩子,好不容易推入擁擠的火車窗口,終於成行。到達莿桐大舅家,把妻小安頓好。往後他經常騎腳踏車,臺南、莿桐兩地來回跑,將一家子的家當,包括他的文書、照片載運到鄉下。當時腳踏車是唯一的交通工具,騎一趟要花兩三天的時間,可以說是風塵僕僕,辛苦備至。

戰後我們回到臺南,回到昔日父母結婚後白手起家,自地自蓋,位於北華街的第一個家園。不幸已經毀於戰火,滿目瘡痍,一片廢墟。之後,父親又在公園路的日式房子的後院,重建幸福家園(圖3)。右邊的三層樓房,是一家人的生活空間。左邊是紅十字會補助興建的平房,是母親執業助產的四間產房。這裡是陪我們度過年少時光最難忘的家。父親每天依舊忙於公務和研究,母親每天仍然忙於為新生兒接生。父母親在逃難期間爲子女付出的一切,以及重建家園的奮鬥過程,始終深印在我的腦海中,心存感念。

 

圖4 父母在母親的妙生助產所門口合影

栽培子女讀書 寄予希望

父親於民國59年(1970)撰寫對聯,請當代享盛名的書法家朱玖瑩揮毫:「貧不賣書留子讀,老猶栽竹與孫看」,表露他為子女付出的期望。記憶中的父親,總是要子女專心讀書。他把未能完成的留學夢,寄託在兒子身上,鼓勵出國深造。長兄學電機,兩位弟弟學醫,都臺大畢業後,申請獎學金到美國加拿大深造,均擁有名校碩士博士學位,卓有所成,這是父親最大的安慰與驕傲。身為女兒的我,為減輕家庭負擔,遵從父母之意,就讀公費的師範學校,畢業後從教師、講師、到私立大學的副教授,從事幼教工作至退休。

 

圖5 「貧不賣書留子讀 老猶栽竹與孫看」,父親撰聯,請名家朱玖瑩揮毫的鏡框,表露他為子女付出的期望。

時代變遷的衝擊與因應

父親的一生是大時代的縮影,他歷經日治和國府時期,時代變遷帶來的衝擊,有許多不得不面對的問題。1936年的皇民化運動(日本化運動)興起,記憶中的父親,為了子女能受優質教育,去認養三浦爺爺改為日本姓氏。民國38年(1949年)國民政府來臺,派令袁國欽任臺南縣政府縣長,袁國欽縣長在任職中潛逃中國,他的夫人則寄宿在南門路公家配給我們的日本宿舍。因袁縣長一去未回拖累父親,情治單位三天、五天就派兩三個人持槍來家,翻箱倒櫃,搜查與可疑共黨人員往來的信件,惡形惡狀。命令父親跪在日本房中間,面對持槍配彈的恐嚇、質問,據實回答;另一位持槍者則命令母親和我們四個小孩,跪在牆角,盯著我們不准動,全家都陷於驚恐之中。至今想起來,心驚肉跳,餘悸猶存,造成全家永遠揮不去的白色恐怖陰霾,這真是時代的悲劇。

有所不為  毅然提早退休

記憶中,父親曾因海埔新生地的農地規劃的蓋章問題,每天嘆息。他說蓋章是違法的,會使家人蒙羞,無路可走;但若不蓋,縣長、民意代表就整天盯著你,要你蓋章。直到最後父親還是不為所動,不肯同流合污,堅持不蓋章。為此他辦理提早退休,更在此刻,賦詩以明志。

﹤退休感懷﹥

浮沈宦海責非輕 歲月匆匆卅八更
發展農林興國計 振興水產利民生
四知處世嚴遵守 三省修身喜奉行
回首前塵多感慨 清風兩袖賦歸程

這首詩不僅呈現他一生奉獻的農林水產事業。還說明他所堅守的處世、修身原則。「四知 」用漢代楊震的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典故,標明清廉正直的形象;「三省 」則用了論語中曾子說的「吾日三省吾身 」的典故。末兩句的慨嘆,代表整個心路歷程。這就是我的父親,知所進退,「有所為,有所不為」。後來那些違法蓋章的官員被判刑,那位要父親蓋章的縣長,出獄後不久就自殺了。

 

圖6 父親在遺囑中的手跡:退休感懷

晚年的孤獨 重男輕女的轉念

由於兄弟都遠赴國外求學、就業、定居,父母的晚年承受望子成龍、安度晚年絕望的矛盾及母親走後的孤獨寂寞。礙於傳統觀念女兒已經出嫁,不願也不便搬來與女兒同住。後來聽我大舅父即張贊化表哥的父親之勸說,才欣然接受由我陪伴。也因我的侍奉照料,他對昔日的重男輕女,開始有了轉念,感到有所虧欠。於是在走之前一年,辦好身後的一切,交付給女兒。父親做事的責任態度,令我心存感激,終生難忘。

父母一生辛勞,育子興家。父親吳鴻對於農林水產數十載的貢獻;母親吳張妙不僅是賢內助,一肩挑起家計,教育四名子女,而且她所主持的助產所,接生過無數新生兒,未曾有過疏失,這些都是做為女兒的我,引以為榮的。

人生落幕 安息主懷

回顧父親的一生:

從健康強壯到積勞成疾;從白手起家到建立幸福家園;

時代變遷的矛盾與恐懼;適應官場文化的困惑與無奈;

輟學的遺憾與子女成就的光環;

晚年孤獨的失望與重男輕女的轉念虧欠。

走過風雨動盪、恐懼無奈、幸福安定,父親最後在民國64年(1975年)安息主懷,享壽七十。他的人生已經落幕,但巨大的身影,數十年來,依然映照在子女身上,散發光與熱。

珍貴文物 傳承後代

父親一生從事農林水產工作,留下許多照片、筆記和研究資料。這些珍貴的文物,曾經隨著暫亂動盪的局勢,搬家遷徙,輾轉各地,保存不易。先是崇安街出生成長的家,到北華街結婚後第一次自建的家,後毀於戰火,到雲林莿桐疏散避難的舅父家,再到戰後因家毀而申請的公園路日式房子,以及第二次自建的三層樓房的幸福家園,以至最後終老的女兒的家。目睹這些歷盡滄桑的文物,如同見到記憶中的父親,往事歷歷,一一浮現心頭。

原想把父親的研究資料、書籍等文獻,捐給嘉農母校。不料父母兩年內相繼去世,公園路的家因女兒已經出嫁,兒子旅居國外,在無人居住下,地主一地二租,被左鄰右舍承租人違建,破壞原建築結構,造成室內陰暗潮濕,通風不良。父親一生視如第二生命的典藏文獻,被白蟻侵蝕,慘不忍睹,損失之痛,非萬金可抵。而對於被大財團的欺壓霸凌,又深感無奈。無力捍衛父母血汗建立的家園,造成我終生的虧欠與遺憾。幸好在民國106年(2017年),由於一張照片及張贊化表哥的牽引,得以再從尚保留的相片、文件資料中,找回父親一生為農林工作的足跡及精神,傳承給後代。

感謝磯永吉學會

感謝張贊化表哥的引介,有幸認識磯永吉學會的秘書長彭雲明教授以及文史與出版委員會。他們為蒐集歷史文資,路途迢迢,不辭辛勞,數度南下採訪,其研究精神令人敬佩。也因此機緣結識了父親生前同事長官的第二代。包括:亞洲蔬菜中心退休的傅懋森先生(傅承禹先生公子)、哥倫比亞大學退休的康勝夫教授(康國樑先生公子),海魚專家莊健隆教授(莊維藩先生公子)等。在彼此聯絡、見面、敘舊的互動中,建立了難得的珍貴友誼。

感謝國立台灣大學磯永吉學會的成立,以飲水思源的精神,為臺灣農業的歷史做紀錄。繼往開來,了解過去,掌握現在,發展未來,造福臺灣。

吳美滿 / 吳鴻長女 臺南神學院幼教系副教授退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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賴光隆教授米壽慶 回憶文集

賴光隆教授是臺大農藝學系的指標,明年(2019年)8月將是他88歲的米壽生日,本學會邀請了他的昔日門生與往昔的同事撰寫一些跟他相處的生活點滴,來為他老人家祝壽。

他是系上的畢業生第一位出任農藝學系的系主任,在1972年上任之後,勠力提升農藝學系的研究能量,延攬新教師,創設精密溫室-人工氣候室,更參與了農藝新館的設計規劃,將新館規劃成促進師生互動的良好空間。農藝系今天的格局,主要是來自於賴教授的擘劃。

本學會在9月20日的《米報》第26期起,將陸續刊出回憶的短文,藉此向這位前輩老師致敬。也竭誠邀請您來加入撰寫溫馨的回憶短文,跟大家分享當年您跟賴老師之的一段美好情誼。

磯永吉學會秘書長 彭雲明

 

回憶文集(5)

與賴光隆教授三十四年師生情

從就讀研究所到學成任教,廖麗貞教授回顧追隨多年的恩師--賴光隆教授,在為人、治學、行事各方面,對她的啟迪、關照和影響。而身為學生的她,則始終謹記師教,不忘初衷,對老師有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 」的敬重與感恩。

另一個爸爸

與賴光隆教授三十四年師生情,點滴在心頭,無法用筆墨加以形容。因而,自去年收到彭雲明教授的邀約,開始思考如何描述賴老師在我生命中的地位與重要性,總是千頭萬緒而作罷。今年彭教授再次提醒,儘管手拙,還是提筆說說這三十多年來賴老師在我內心的位置。

簡單的說,賴老師是我另一個爸爸。或許是我畢業後一直擔任教職的關係,我至今在教學與指導研究生時,仍時常想起賴老師對學生研究內容的尊重與嚴謹的指導態度,隨時警惕自己。

尊重與鼓勵

其實我在碩、博士論文研究的時期,總是覺得賴老師沒有時間深入了解我的實驗內容,所以放任我自己以或許「不科學」的方法去解決所有問題,私底下怨言不斷。等到我畢業,當了大學老師,指導了研究生,又參與科學教育研究與推廣,才發現賴老師應該是耐著性子,保留給我嘗試錯誤的自由度,只會在關鍵時刻給我精準的建議。同時,他讓我知道他相信我,支持我所做的任何研究,這種尊重與鼓勵學生的指導方式,必須要有極大的耐心,是我在指導研究生時,一直無法達到的境界。然而這種學習過程,給了我強大的問題解決能力與挫折忍受力,是我在職場上勇往直前的基礎。就如同我即將畢業時他所說的,他不會幫我找工作,因為他已經給了我一張通行證(passport),相信我以後的工作會一路順遂。

指導論文與實驗

說到我是如何進到賴老師的門下,還真要感謝蔡養正教授的幫忙。因為當時到台大念研究所其實不是我人生規劃,因而大學畢業的那個暑假,就在補習英文混日子中度過,等到開學註冊時,我才出現在農藝系館。在前往系辦公室的樓梯間遇到蔡老師,他熱心帶我到賴老師研究室,就這樣決定了我的指導教授。進入賴老師門下之初,就跟著洪信惠學姐進行栽培種菸草原生質體的分離與培養,一學期後基本的操作總算可以上手。期末就收到賴老師給我的論文題目:「菸草原生質體融合」,這張我至今仍保留著的便條紙,讓許多人都取笑我,認為這是一個天方夜譚的論文題目。說真的,當時的我還真像「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並不覺得這題目有多離譜,隔天就到系圖去找研究報告,開始我的科學研究處女作了。然而,進行兩個野生種菸草原生質體分離與培養時,就沒有想像中順利。印象比較深刻的是,跟賴老師討論原生質體純化條件時,他忽然問我:「離心後,離心管上層,中間、底層與沉澱物分別是什麼狀況?」我當場傻眼,有種被雞蛋裡挑骨頭的心情。但賴老師說,應該每次離心後,都要用顯微鏡觀察並繪圖記錄。其實剛開始我是抱著應付他的心情,照他的指示離心後才發現,不同種菸草的原生質體大小與比重並不相同,必須微調離心速度與時間,才能收到大量完整且大小均一的原生質體,後續的研究才得以持續。

另一個讓賴老師等很久的實驗是,我博士班時用土法煉鋼的方式純化菸草的葉蛋白,並混合佐劑打到實驗大白兔的皮下,去誘導葉蛋白抗體的產生。雖然純化了血清,也收到體細胞雜種的葉蛋白,每天都覺得只缺臨門一腳就可以完成,著實沒日沒夜的忙了兩年,但最終的等電點電泳,卻一直沒有好的結果,終於賴老師忍不住了,要我先整理博士論文畢業了。雖然賴老師要我持續把它完成並發表,但畢業後隨即投入教職,當時的任教學校設備嚴重不足,就只能讓它逐漸從心中消失。至今,每當看到書櫥內當時的實驗記錄本,都覺得有些歉疚。

莫忘初衷

畢業後,我的工作就像賴老師說的,堪稱一路順遂。但在文化大學任教三年後欲轉校時,他非常不贊同我放棄已被成大錄取的機會到師範體系的學校任教,認為這樣一來,會浪費了我的專業研究能力。後來礙於家庭壓力,終究我還是沒有聽他的話,轉到高雄師範大學科學教育研究所任教。到職後才發現科學教育真是截然不同的專業,只好努力自學以應付教學所需,同時,也確實讓我的農藝專業研究暫時停止,因為在當時,連一台儀器也沒有,無法做任何實驗研究。雖然我沒有聽他的話,但每次北上探望賴老師,他還是不斷提醒我莫忘農藝研究專業,應該要克服萬難建立自己的研究特色。所以經過努力撰寫申請生物系計畫以及高景輝老師的幫忙,先成立了生物科學研究所,繼而籌設現在的高師大生物科技系。在擔任兩個草創系所主管的八年期間,賴老師亦不斷提醒我的職責所在--身為一個主管,最重要的任務是幫系上的老師爭取經費建置研究儀器設備,老師們才能爭取計畫經費,重視研究與指導學生,幫助系所成長。我謹記在心,即使在今年八月又回鍋擔任系主任,還是莫忘初衷。

影響我的人生觀

從台大農藝所畢業已28年,每回去探望賴老師與師母,他們對我和家人的關心未曾間斷,尤其老師總要開車載我們去吃飯,我真得很享受跟老師一邊吃飯一邊聽他說「農業」。近年來師母的身體狀況大不如前,看到老師對師母的疼愛與體貼,牽著師母相視而笑,餵師母吃東西,疼惜之情溢於言表,雖然心疼老師的勞累,但每個人都要面對自己的人生課題,老師的一言一行在在都影響我的人生觀。

教育的典範

面對科學研究日新月異,相關的科學知識與生活技能瞬息萬變,身處教育第一線的教師在教學時,常會思考是該直接給孩子魚吃?或給釣竿讓他自己學會釣魚?現在,這些傳統的教育思維已不適用了。因為今日所學的技能,明日可能就過時了。所以應該要從教他新的知識技能,轉換為教他學習新知識與技能的方法,更重要的是要讓他擁有終身學習的飢渴態度,亦即挑起孩子想吃魚的慾望,讓學生因為需要而學習,才能保有持續學習的熱情。回想起來,早在三十多年前,賴老師就用這種所謂的飢餓學習理論教導我,讓我在職場上面對截然不同的專業領域,仍能保有堅定的學習熱情,使我無論在生物與科學教育的教學及推廣,都可以得心應手。因而,賴老師的教育典範,我一直銘記在心中。

廖麗貞 / 高雄師範大學生物科技系教授兼系主任兼環境檢驗中心主任

 

回憶文集(6)

一位嚴肅又溫暖的長者

在王長瑩分署長的敘述中,賴光隆老師教學嚴謹、追求實作、勇於任事、關懷農業的形象,使人印象深刻。受到啟引的畢業學生,不論是服務於研究機構或行政單位,依然領受到老師持續的關注指導;學生也能不負師恩,傳承老師的精神。

對老師的印象

回想41年前,我頂者清湯掛麵的頭髮從南部北漂到台大農藝系報到時,賴光隆老師是當時的系主任。儘管系辦公室職員,以及系上老師、學長、學姊,對新生百般照顧,但我這個從南部來的土包子,還是覺得系主任看起來很嚴肅。

後來,上了賴老師的作物學,對老師在作物型態上的講解,一手漂亮的板書,以及隨手畫出的作物解剖圖,留下深刻印象。就這樣,念碩士班時,在高景輝老師的引導下,進入賴老師研究室,有機會追隨賴老師做了兩年的研究。然而在畢業後與老師的多年互動中,也才更了解老師除了作學問的嚴肅面外,更有其細膩溫暖的心。

實作精神

猶記得唸書時,老師規定每周都要報告研究進度和讀書心得,很有壓力的!而且,老師特別強調實際在田間的試驗和調查。我每天得泡在水田裡標示並記錄稻作植株每一片葉片的生長;還得經常和助理通力合作,挖斷幾把鏟子子才能把田裡整顆水稻或芋頭的根系,完整的挖出來;對我這都市長大的人,全都不是輕鬆的事。還記得賴老師經常以「別人不想作或者不能作的試驗,正式我們最好的研究題材」這樣的話,用來鼓勵我和助理,要堅持、也要能吃苦。這種追求實作的研究方式,對我日後的工作態度也造成影響。我縱然從事的是農業行政及政策相關工作,也堅持要藉各種機會,以各種方式,盡可能深入去了解現場的實際操作方式以及基層的問題所在。分析事情的時候,務必要言之有物。

關心農業發展

賴老師除了專注試驗研究外,也關心台灣和世界農業發展情況。我離開學校後,經高考分發至台灣省政府糧食局工作;隨著精省、組織改造等時局轉變,我的工作單位改制為行政院農業委員會農糧署,因而我一直都從事與稻米產業發展以及農業政策相關工作。在職期間每年我都寄農業統計的相關出版品給賴老師參考,有時候糊塗忘記寄了,老師還會提醒我。也因此,我常常和辦公室同仁分享這事情,也告訴年輕的同仁,進行農業調查和統計要認真確實,因為有很多關心農業的學者,需要用這些數據來擘畫未來的農業方向。賴老師極為細心,收到我寄的出版品或物品後,總會親筆回信。每次收到老師的親筆信,看到老師的書寫仍如同四十多年前的板書一樣工整,知道老師身體健康,就覺得很開心。老師也常在信中關心我的工作情形並給我鼓勵,尤其是我派駐在花蓮工作期間,收到老師的信函,格外感到親切溫暖。

終身為師 樂於分享

賴老師退休後,仍然關心稻米及農業的相關研究與發展,而且運用科技方式了解新知。兩年前,我在台灣農學會服務的時候,聽老師提到想把他以往的研究成果,發布在RESEARCH GATE 上,讓大家可以很方便的在網路上查閱。我其實是花了一點時間,才明白RESEARCH GATE的功能。因為很佩服老師這種終身為師,樂於分享的精神,我遂自告奮勇和農學會同仁幫老師將數十篇研究報告,一一掃描成數位檔,讓老師能上傳到網站上。

誠心的祝福

念研究所期間,老師每年都會邀學生到家中餐會;對學生而言,那可是每年的大事。到老師家,除了那滿滿一整桌的佳餚令人垂涎外,也看到師母體貼溫柔的照顧老師和一家人,我心想,賴老師好幸福喔!近年來,師母需要人照料,老師不假手他人,親自細心照顧師母,真的令人感動。在此誠心敬祝賴老師和師母,身體健康,平安如意。2018.12.10

 

王長瑩 / 農糧署東區分署前分署長

註:

在2013年的11月15日晚上,賴老師與我受邀去參加畢業三十年的重聚餐會。會場設在臺大的小巨蛋三樓,在師長席中,我有幸與賴老師比鄰而坐,聽老師敘述他對於年歲的感懷。看著畢業30年的系友,一波波的過來問候師長,賴老師有他的慨歎,他說他已經83歲了(賴老師出生於1931年8月),在他的印象中,家族中尚未有如此高壽的,他說他心裡滿懷好奇,往未來的人生之路邁進。

不知不覺之間,5年過去了,明年2019年老師即將屆米壽之年。這五年之間,我們學會從成立(2013年3月成立)時的摸索到現在持續的茁壯,都幸虧有老師在關鍵時刻的指引。賴老師在學會成立之初即受學會之邀擔任名譽理事長,更在一次的常務理監事會議時指出了學會的重要方向:就是要設法出版對於農藝這個行業有助益的書籍。我們一直牢記在心,持續致力於出版。

受過老師指引的不只是「磯永吉學會」,在老師的生涯中,受過他啟發的學生為數不少。在這一期的《米報》,我們很榮幸能邀請到賴老師之前的學生廖麗貞博士、王長瑩分署長,來跟大家分享她們受到啟發的經過以及與賴老師之間的感人情誼。磯永吉學會以此文獻給老師做為老師的米壽誌慶。更期待老師在邁向未來的路上,不時給予後輩們指引。

彭雲明 / 磯永吉學會秘書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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磯小屋修復再利用計畫內容節選

本期暫停一次
下期(28期)二0一九年三月二十日續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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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組與財務組

107年11月30日,召開第三屆第五次理監事聯席會議。
審查通過下列議案
1. 入會申請案(陳映璇等2名)
2. 通過108年度大會日期案(108年6月29日-星期六)
3. 通過107年度工作計畫執行成果案
4. 通過107年度財務報表案(收支決算案)
5. 通過108年度工作計畫案
6. 通過108年度收支預算案
第四屆理事與監事選舉事宜將於108年擇期召開。

古蹟事務委員會

107年10月26日「舊高等農林學校作業室修復及再利用計畫書」經市政府文化局文資審查大會通過
107年11月28日胡宗雄建築師完成規劃設計預算申請資料
107年12月3日規劃設計申請案由臺大校方簽出

志工事務委員會

107年11月1~2日志工校外參訪。
參訪行程包括:農試所關西柑橘工作站、苗栗區農業改良場
107年12月12日完成108年度志工投保呈報

作物科普講座委員會

107年11月17日邀請嘉義大學助理教授蔡元卿博士演講
「不蓺黍稷,父母何食」一詞中的黍與稷究竟為何物?
107年12月15日邀請潘富俊教授演講「中國古典文學中的穀物與蔬菜作物」

社區聯盟委員會

107年10月18日 竹子湖復耕穀東俱樂部新米品嚐會。

文史與出版委員會

107年11月10日獲得校方出版中心贈送「增補水稻耕種法講演」20本。
此書係由本學會授權予臺大出版中心復刻做為慶祝建校90年的慶祝活動之一。
出版中心回饋本學會20本,表達感謝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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