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破大氣層〉

撰稿人/翁姿淳

身兼外文系講師、英文老師，自由業譯者、肌力體能教練與《啟安老師亂講話》的 Podcast 主持人，頻繁轉換於不同角色的啟安老師，就是典型的「斜槓青年」。

若要給迷惘的學弟妹們一些生涯規劃上的建議，啟安老師笑著回答說：「我還是那句老話，你連明天午餐要吃什麼都不知道，何必去擔心未來？」

問起老師何以如此豁達的，老師表示他現在做的每件事情，都是一兩年前難以想像的，因此能坦然擁抱後疫情時代造就的不穩定職涯，也藉此鼓勵年輕朋友不要預設立場，凡事先嘗試再說。啟安老師將職涯的不確定性都視為全新的機會，為經常徬徨的年輕朋友們，提供了另一種思維。

求學過程峰迴路轉，放鬆迎接各式機運

啟安老師大學初期就讀於臺大社會系，他坦言社會系並非本意，由於自己從小偏科嚴重，尤其擅長英文，當時最想讀的其實是臺大外文系。 18 歲的啟安老師當時還沒發現社會系有趣之處，所以一心想著要轉去外文系。在當時，外文系是每年吸引 200-300 人報考的兵家必爭之地，最終只錄取 5 名學生，而啟安老師大一時幾乎將市面上的所有英語雜誌、參考書全買來看，費盡心力應考，最後卻沒有如願通過。失望之餘，大二過起了經常翹課、醉生夢死的生活。啟安老師笑說：「通常只有沒麻將咖、女友沒空、沒樂子可尋的情況下，我才會去上課。」儘管如此，啟安老師仍沒有忘記轉系的夢想。

或許冥冥中自有主宰，度過一年的荒廢生活，啟安老師不帶任何期望去報考轉系，竟然就順利通過了。至今，啟安老師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他得到一個很深刻的體悟：「很多事情過於執著可能也無法如願以償，但只要退一步，或許放鬆一點點，夢想會以各種形式出現在你的生命中。」

然而，成功轉系到外文系後，一切並不如啟安老師原先設想的美好。臺大外文系注重文學著作與文學理論分析訓練，這讓很不喜歡文學的啟安老師，對外文系的憧憬有些幻滅。所幸在啟安老師大四時，臺大開設了翻譯學程，起初他受好奇心驅使而報名，當時對譯者工作毫無概念的他，在投身這個領域後發現自己能從翻譯得到很大的成就感，於是踏上了翻譯之路。

穩住底氣，累積多方嘗試的自我籌碼

除了翻譯，老師對英語教學也很感興趣。父母親皆投身教職，加上高中時期很愛去補習班，耳濡目染之下，讓啟安老師覺得能成為老師站在台上教學是很帥氣的一件事。甚至從高中開始，啟安老師就自己編撰了英文教材，在段考前替班上同學複習。大學六年間，更是透過家教工作累積了豐富的教學資歷。約莫大四、大五時，啟安老師發現，家教雖然可以賺取不錯的收入，卻難以累積成為履歷表上的資歷，於是他轉戰補教業，前前後後在 3 家補習班任教。

大學畢業後，啟安老師延續對翻譯的熱忱，考上臺師大翻譯研究所鑽研會議口譯。問啟安老師在求學與職涯都有明確的方向？他在短暫沉默中不禁回想起當年報考翻譯所的決定，自己確實比起同儕少了一些對將來的擔憂。即使對出社會多少會感到迷惘，卻不至於徘徊不前，因為已有了一條走得算穩健的路，手邊也有能溫飽自己的工作。經濟餘裕帶來的底氣，讓老師能更有勇氣去探索其他的領域。

滾動式調整職涯發展，生活總會帶給你機會

從外文系到英語教學和翻譯研究所，啟安老師認為並非很大跨度的轉換，但從語文相關背景輾轉投身至健身與運動領域是個比較大膽的挑戰。啟安老師從小就喜歡運動，研究所時期開始加入大型健身房，參加團課、有氧和拳擊等課程。啟安老師自己分析：「或許是血液中本來就流著表演慾望，從小又在老師群中長大，在當了一陣子的英文老師之後，我也開始考慮參加有氧老師的師資培育課程。」拿到證照沒多久，就幸運碰上內湖有個有氧健身房打電話來邀請老師去教課。「那時我心想機會難得，但上課時間跟翻譯所課程時間衝突，還特別寫信詢問教授能否協調上課時間，但後來我就跑來去臺大修另一門同名的課程。」老師笑著說。

啟安老師後來陸續累積了 10 張運動相關證照，從碩二開始到六年前這段時間，都在各大健身房走跳。一次因緣際會下，啟安老師開始涉足肌力與體能訓練。

有一回啟安老師提早 20-30 分鐘到了工作地點，買了早餐在附近邊吃邊晃。當時小巨蛋附近一間健身教室的看板吸引了老師的目光，上面寫著：「科學化訓練、肌力與體能、運動員訓練、銀髮族」，也因為這道看板，讓老師接觸了肌力與體能訓練課程。起初啟安老師認為運動就是為了開心、練身材，沒想到還有科學化訓練、週期化訓練等新穎的概念。在上了兩年肌力與體能課程後，啟安老師對肌力與體能訓練萌生了濃厚的興趣，從此決定在這個領域深耕。

拓展新領域固然令人振奮，但啟安老師發現再怎麼喜歡的事情，都還是有讓他不喜歡和猶豫的地方。以教學為例，近年因少子化的趨勢，補習班的學生越來越少，這也讓老師站在講台上教英文的成就感日益下降。老師說，不是他不再喜愛教英文，而是教學現況已與昔日的光景不同，一開始老師也沒想過英語教學竟會面臨這樣的情景。

啟安老師認為或許再過三到五年，就不會在補習班教書。現階段的他，把比較多時間投注在大學教學、口筆譯、教私人教練課，因為這三部分還沒讓老師找到卻步的理由。

言至於此，他有些感慨：「一個人如果都在同樣的位子上打轉，卻沒有額外精進自己、吸收新知的話，就不會進步。」但他仍認為自己非常幸運，因為通常對某份工作的熱情退去前，他都會發現另一件更想做的事情，職涯規劃得以滾動式調整。

斜槓青年的一天，從每日轉換不同角色獲得充電

步入社會這幾年間，啟安老師每天至少周旋於 3 個角色之間。早上到學校授課、下午也許到健身房裡當教練、晚上就回家從事翻譯工作。

「我每天都很期待角色轉換的時刻，我覺得『轉換』對我而言，反而是種充電。」

請啟安老師描述斜槓青年典型的一天，他眼睛立即亮了起來：「我發現同樣的事情若做超過兩個小時，我就會開始恍神、掉電，但只要開始轉換角色，我的活力就好像就又回來了！我猜可能是大腦裡活躍的迴路不同，就會讓本來已經快要消耗殆盡的資源停損消耗，輾轉開始消耗另一塊資源。」啟安老師很慶幸自己擁有每天轉換不同角色的機會，即使沒體驗過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但他認為現在的生活或許比上班族一成不變的日子更適合自己。

不過細談斜槓青年的生活，啟安老師坦言再理想的生活也會有缺點，自由業者的工作特性就是工作收入都取決於接案數量。2021 年三級警戒讓全臺風聲鶴唳，健身房全被強制關門，啟安老師健身方面的收入全數歸零，這項劇變雖不至於影響啟安老師的生活，但仍讓當時的心情與作息受到了很大的波動。啟安老師慶幸自己還有其他工作可以保持收入來源，但這回疫情的衝擊也讓啟安老師發現：健身教練雖然看似客源穩定、收入也高，但假如三級警戒再發生一次，他認為自己可能無法承受又一次的衝擊。

「雖然斜槓不需忍受主管或上級的施壓，大部分的工作都是自己當老闆，但偶爾也會擔心斜槓轉換於不同工作間，有時候並不是很有保障，而須承受更高的風險。」言至於此，啟安老師沉默了起來，隨後淡淡地說道：「但我覺得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啟安老師的父親至今沒有放棄說服他報考博士班，父親認為取得博士學位，對於大學取得正式教職會更有保障，但啟安老師很清楚自己對於繼續鑽研學術沒有很大的興趣。啟安老師分析，當今就業市場已與父母的年代不同。在普遍低薪、科技取代越來越多工作的當今，謀取一份能穩定做到退休的工作，已然是個不復存在的趨勢。他認為自己若是進到某間公司上班，養活自己不成問題，但他並不甘於此，因為生活品質與吃喝玩樂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一環，他笑說：「推動我嘗試不同工作、不斷精進自己的動力就是物質享受。」

斜槓青年的自我修煉：妥善管理時間、建立個人品牌

斜槓青年的工作型態形同自己當老闆，時間自由，但報酬多寡也取決於努力。有了多年的斜槓生活的經驗，啟安老師認為斜槓青年最重要的自我修練是「建立個人品牌」與「管理時間」。

啟安老師近年就以「啟安老師」這個名號行走江湖，就連自己的 Podcast 節目也以此命名。他慢慢感覺到斜槓的精神並非以老師、教練、譯者這些多樣的角色來定義自己。

「我就是我，只是剛好在做我喜歡做的事情，而我喜歡的事情剛好是教翻譯、教學跟健身。說不定哪天我就開始喜歡其他東西，那新的興趣就被納入我的個人品牌之下。像是這一兩年開始，我在社群與 Podcast 上會用比較有個人色彩的方式來讓大家認識我。」

因為斜槓自由業者的特性就是要有個人品牌，一旦知道的人多，客源也會跟著變多。累積人氣，會需要自我修練的地方就是：不畏懼他人的眼光。啟安老師認為對任何人而言，現在人生都是自己過去選擇的總和。他說：「如果你對於目前的工作和生活都很不滿意，那麼肯定就是有你還可以再做得更好的地方，所以你該做的就不應該是抱怨。而是去想要如何避免不好的事情再發生。」

斜槓青年因為身兼數職，如何管理時間並且平衡工作與身心又是一門大學問。啟安老師研究所時期也曾苦惱如何分配精力與時間，在發展學習、鞏固事業與兼顧生活品質間取得平衡。因為研究所時期的外務較多，碩一升碩二的時期有場資格考試，若無法考過就要補考或轉組。啟安老師第一次考試的成績非常不理想，當時的主考老師也語重心長地提醒他要拿捏一下時間。

「這個經驗一直提醒著我，能做很多事情很好，但要拿捏好優先順序，才不會顧此失彼，甚至影響個人的健康。」啟安老師說。

把握機會，永遠不要等到準備好才邁出步伐，因為人永遠沒有準備好的那一天

回顧自己如何開始斜槓青年的生活，啟安老師分析，所有工作機會都源自於很小的事情。現在能在肌力體能界有一定的聲量，也是源於對健身的興趣和熱愛。當年的自己覺得加入健身房很帥，純粹因為喜歡就去做了，對未來並沒有太多設想。爾後會開始翻譯運動相關書籍，僅是透過當年的教練何立安博士的介紹。因為有許多書商會找何博士翻譯和審定書籍，何博士又看見啟安老師是翻譯所出身，所以先給了啟安老師審定一本書的機會。啟安老師坦言，第一次審定的內容有點難度，但成果受到書商認可，又因為老師有相關的學歷與頭銜，後續書商有出書就直接請老師翻譯。在啟安老師的名字印在書上之後，圈內人都慢慢認識他，後來也有越來越多的出版社主動找上門，甚至連不認識的工作邀約也逐漸出現。

「機會來的時候，要好好把握。永遠別想著要等到準備好才去嘗試，因為人永遠沒有準備好的那一天。」回首過往經驗，啟安老師下了這樣的結論。

「我沒有一次是感覺自己準備好的，只是看看當下自己有什麼，就去做什麼。運氣好拿到好的名次，運氣不好就再接再厲下次再來。我想比賽就是人生的縮影吧！」剛好最近啟安老師參加了參加 SBD 台灣大力士比賽，並榮獲第一名的殊榮，這是他在這場比賽中他很深刻體悟。

假如念了不喜歡的科系、做了不喜歡的工作，那就再重新嘗試一次，啟安老師相信總會有越來越好的機會，哪怕運氣真的糟糕透頂，每份工作都讓人想辭職，至少也讓也讓你經歷了一些事情、賺了一點錢，他相信要達到自己喜歡的狀態只是早晚的問題。

談到對於未來是否感到徬徨，抑或是將來是否有其他規劃，老師再度搬出他的名言：「你明天午餐都不知道要吃什麼，擔心是沒有用的。把這句話想清楚了，慢慢學會去接受你現在的生活與際遇，如果是真的比較不幸的生活我們暫且不做討論。就臺大的學弟妹來說好了，如果大家不至於因為三餐溫飽而煩惱的話，對身邊的人事物都不妨多多嘗試。所以我覺得什麼是對的，我就繼續做下去，對於三到五年後的自己就沒有多加預設。」

人生所經歷的一切快樂或挫折終將堆砌成自己的樣貌

雖然對未來沒有太多預設，老師心中仍抱有開一家健身房的夢想，而這個想法曾經在三年前差點就要成真。當時雖然有足夠的資金，也找到還不錯的地點，但身邊的朋友告訴他，開間健身房，自己當老闆所要承擔的壓力遠比員工還沉重，甚至還須犧牲手邊其他的工作，全心投入經營健身房。而當時的老師，還不願意放下教學工作。「如果以後資金更穩定了，又出現更好的場館，開健身房的熱情也還在的話，或許我真的會開一家健身房。算是這五年內會努力的方向。」

啟安老師的斜槓職涯，脫離了以職業定義個人的窠臼，反將自己所有的專長與興趣都囊括於「我」這個個人品牌之下。從求學到步入社會，老師笑稱自己並沒有經歷過太多挫折。或許因為對個人生活及未來沒有過度的執念，才得以輕鬆看待生活中的不如意，並且從反覆試驗（tTrial and eError）中滾動式調整職涯道路。

訪談最後，啟安老師鼓勵學弟妹們都去聽賈伯斯在史丹佛大學的畢業演說，那是他每年英文課的必讀教材。賈伯斯因為經歷了許多挫折，才蛻變成今日眾所皆知的賈伯斯，啟安老師認為：「我們不能說賈伯斯可以，為什麼我不可以？這樣會有邏輯謬誤，不過很多人的生命都是這樣走過來，經歷許多大起大落，只要心中還有堅信的價值，守著這些價值，你就不至於身心崩壞掉。或許這些價值未必能讓你賺大錢，卻足以使心靈感到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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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破大氣層〉

撰稿人/謝馥伊

鏡頭一開，張一安開朗地打招呼，視訊背景是一箱箱來自尼泊爾的手工藝編織品。那是張一安位於美國的家，兼做編織選品店「安選物」的倉儲。自地理系畢業後，張一安先後加入不動產業、教育非營利組織，赴美後從事手工藝品編織零售批發，以「一人公司」模式實踐理想生活的樣貌。近期，張一安甚至把事業版圖拓展回台灣，在臺北西門町紅樓附近開設實體店面。

從地理系到不動產經紀業

張一安因為高中時期遇見富有教學熱忱的地理老師，參與相關競賽得獎，加上一顆嚮往探索世界的心，選擇了地理系。她笑說，當初沒有考慮太多，不過，現在回頭來看，地理系必修學分少，讓她擁有許多探索自我的彈性。「大學時期修非常多心理系的課程，學分數多到符合輔系門檻。當時想要了解自己，像是小時候的成長經驗如何影響現在的自己，對自我了解、向內覺察很有幫助。」

畢業後受經濟因素驅使，她成為一名不動產經紀人。「選擇不動產經紀主要受到家人影響。從小到大的教養過程中，家裡給的價值觀就是賺錢很重要，所以會把『自己可以賺多少錢』和『自己的價值』掛勾。好像要有很好的薪水，才能證明自己成功。」不過，她也看見，若能從前輩經驗中了解房地產買賣的眉角，未來自己購屋便不會吃虧。一年之內，張一安摸清了臺灣不動產相關的法規。然而，她也開始反思大公司充滿規章制度的管理文化是否適合自己。既有制度與想要的ownership似在天平的兩端難以平衡，她最終選擇離開。

加入非營利組織，為理想工作

告別不動產業後，因著好友的邀請，張一安加入草創時期的教育非營利組織為台灣而教（Teach For Taiwan，簡稱 TFT），期盼發揮業務能力幫助組織成長。從地理、不動產轉換至教育領域，看似突兀，卻呼應了張一安內心深處對於社會議題的在意。

「所有地理系的教授都會一再提醒坐在台下的我們，對於『公平正義』的社會責任。身為知識分子，我們享受了社會給予的最好的教育資源，有責任回饋社會。」大學時期，張一安曾參與世界志工社，參與社團每年寒暑假至阿美族部落小學的部落服務。自幼於都市中成長的張一安，第一次直擊教育資源的不平等如何影響孩子發展。這個深刻的經驗讓她後來踏上了為台灣而教之路。

加入 TFT 後，張一安發揮擔任過往工作累積的業務開發能力，先後負責為組織募款，以及帶領團隊夥伴為偏遠地區招募教師、並上山下海「開發」先鋒合作學校。當初因為興趣而修的心理系課程，在此時發揮作用，幫助她更好地組織團隊、達成目標在工作中擁有自主性ownership，也讓工作充滿動力。「在 TFT 那幾年很充實，既能為自己認同的議題戰鬥，又可以和跟一群有明確目標又善良的人一起工作。」

傾聽自己的內心，選擇踏上另一條路

在 TFT 工作時，張一安擁有自主性、獨立負責帶領團隊完成專案，獲得成就感與價值感；但當組織逐漸茁壯，也意味著跨部門間需要更密集的協作、與上下屬間更繁複的溝通協調。追求卓越的組織文化，是推動組織發揮更大影響力的動力，卻也是無形的壓力，「讓妳覺得妳永遠不夠好」。這讓她感到疲憊，「有時大家對專案的期待不一樣，在明快的工作節奏下，不見得都能充分溝通。現在回看，我希望當初能更誠實地並照顧自己的感受，充分表達出自己的想法。」張一安表達，很希望當年的自己能有更好的覺察與溝通能力。

工作上遭逢挑戰，讓張一安重新思考，自己究竟想要什麼樣的工作型態？會不會有更適合自己的選擇？與此同時，人生即將踏入而立之年的她，也開始重新思考什麼是自己渴望的人生。「30 歲是一個關卡，提醒你即將步入中年，會讓人開始重新思考很多問題。比如是不是可以繼續浪漫下去，為了公平正義而奮鬥？那我自己的未來呢？如果要成家立業，我的經濟夠不夠穩定？我有沒有條件去實踐自己心裡很重要的事情？」一番思考過後，張一安決定赴美與在美工作的先生共同生活。

環境保護、公平貿易與手工藝品編織

踏上美國後，由於等待身份辦理的時間很長，期間無法從事全職工作，張一安靈光一閃，也許這段時間能先到市集擺攤販售手工藝編織品。原來，熱愛各式手工藝品編織的她，旅行時只要看到不錯的小物件，都會記下攤商的聯絡方式。她想起自己到峇厘島、尼泊爾旅行時，看過當地的商家生產製造類似的手工藝編織品，而她敏銳地觀察到，這些手工藝品編織，在美國的市集大受歡迎，市場有極大需求。「我想說，既然我知道要去哪裡找供應商，不然我可以批來市集賣賣看啊！應該會蠻好玩！」

當年拜訪尼泊爾時，張一安曾參觀當地以手工藝品編織培力弱勢婦女就業的工廠 Women Skills Development Organization（下文簡稱 WSDO）。WSDO 成立於 1975 年，致力為經濟不利、行動不便、受虐、喪偶、離婚、單身或來自農村的弱勢婦女提供有尊嚴的工作機會。呼應內心對於公平正義的在意，她選擇與具有公平貿易認證的 WSDO 合作。

除此之外，地理系的培育也讓她格外重視環保。她花費大把心思，反覆與供應商、物流商溝通，盡可能減少不必要的塑膠包裝，並重複使用包材。她也選擇經久耐用、燃燒後不會產生有毒物質的天然材料作為產品原料，比如竹籐、羊毛，也採用經過認證對環境低汙染的天然染劑。對張一安來說，這份工作既滿足維持經濟收入的需求，滿足她心中對美的的追求、對手工藝的熱愛、又呼應心中追求公平正義的價值觀，「多個願望，一次滿足。」孰料，這一擺攤就是五年，她也從市集擺攤逐漸開拓出實體店面、寄售、電商、批發等多元通路。

手工藝選品批發零售的旅途上，張一安曾面臨與供應商溝通設計需求的挑戰，也曾面臨商業對手因商業競爭，被對手在銷售平台上三番兩次地惡意檢舉。不過，談起這些挑戰，她的口氣雲淡風輕，更多時候縈繞心頭的問題，是追求商業成長和公平貿易與環保之間的掙扎。以零售商的角度來說，手工藝品的品質穩定度非常重要。相對於購買菜鳥婦女的編織作品，選擇多年經驗師傅的作品品質穩定，風險更低；但是，「這也意味著我們會把同一群婦女長期綁在同一個工作崗位上。」張一安常想：如果這群婦女長期待在類似庇護工場的地方工作，對她們的人生來說會不會是某種侷限？WSDO 能培力的人數也有限，這樣會不會反而讓其他更需要幫助的人進不來？此外，選用經久耐用的天然材質，也意味著消費週期拉長。面對商業成長、公平貿易與環境保護的價值取捨，張一安仍在尋找這之中的平衡。

念念不忘，必有迴響

即使在美國站穩腳步，張一安依然心心念念有朝一日能在台灣開設實體店面。「記得有次和 TFT 的同事兼好朋友們一起去墾丁逛街，看攤販在賣尼泊爾手工藝品，內心好希望那個攤販是我。」然而，受疫情影響，開店計畫沉寂多時。隨著後疫情時代到來，張一安赴尼泊爾拜訪供應商，老闆 Anup 隨口一問「台灣人很喜歡我們的商品耶，有沒有考慮在台灣賣」，又讓她重新想起心底的開店藍圖。恰巧看到 TFT 前同事兼友人貼出老街區店面的招租廣告，天時地利人和之下，張一安火速決定承租，並邀請兩位好友合資。

多年來在手工藝零售領域的學習與累積，眼光加上過往幾段工作累積下的人脈資源，張一安與兩位好友僅花了十五天便開出一家店。開幕那天，張一安在臉書寫道：「從美國創業至今三年半，我終於在台灣開成了一間實體店面。真的開成時，內心不喜亦不懼，我知道有一天我會開出這樣的店，而這一天終於來到。」

對自己的感受誠實，做做看就對了

回顧一路以來的旅程，張一安分享，她曾反思：「為什麼過去十年我讓工作凌駕生活，而不是為了生活而工作？我能不能創造一個行業，三分之二的時間工作，三分之一的時間旅行、休息、自我探索？後來，我讀了《一人公司》這本書，給我很大的啟發。很多自雇者就是一人公司，不會有向上、向下管理的挑戰，也不會有同事間的摩擦。雖然有時候比較孤獨，可是，這是目前最符合我的個性的模式——我有完全的自主權，可以獨力完成規劃、執行，時間上也更為彈性。」

體驗不同的選擇之後，張一安心中理想的生活樣貌越發清晰：「可能不見得要追求經濟回報的最大化，但是擁有很好的身心和生活品質。要相信自己每天完成一件事情一，生活就會比昨天更好一點。」在旁人眼中看似重大的轉換，對於張一安而言，都是認識自己、聆聽自己內心的聲音之後而忠於自己的選擇。「要一直去提醒自己思考，什麼樣才算滿意的生活？」她鼓勵學弟妹，選擇之前，多多詢問前輩可以少走許多冤枉路；選擇之後，便忠於自己的選擇，為自己的選擇負責，有夢最美，築夢踏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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