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礎法學與人權研究通訊

Newsletter for Legal Theory and Human Rights Studies

發行單位｜臺灣法實證研究資料庫建置計畫TADELs 總編輯｜陳昭如編輯委員｜李立如、涂予尹、邵靖惠、蔡佳泓、蘇慧婕執行編輯｜李宜軒

請以
我的族名
呼喚我

特刊

「如果有一天
我們拒絕在歷史裡流浪
請先記下我們的神話與傳統
如果有一天
我們要停止在自己的土地上流浪
請先恢復我們的姓名與尊嚴」
——節錄自馬列亞弗思．莫那能〈恢復我們的姓名〉

排灣族詩人莫那能Malieyafusi Monaneng 1989年出版的詩集《美麗的稻穗》收錄的這首〈恢復我們的姓名〉詩作，不只強調了姓名與尊嚴的連結，也藉由回顧漢人中心的台灣歷史對原住民族群的稱呼道出，恢復姓名的呼聲也同時是原住民們對族群正義的吶喊。

本期基礎法學與人權研究通訊為「請以我的族名呼喚我」特刊，回應今年憲法法庭第四號判決：從回顧原住民女性挑戰性別與種族交織歧視的身分法條，來看見姓名與身分等表面上看似中性的法律爭議其實是既性別化又種族化的議題；收錄「以我的族名呼喚我」行動小組促成此次判決的行動故事；講座紀實則是針對這次判決未盡之路進行討論與展望。

原住民女性的子女身分訴訟

「原住民媽媽生不出原住民小孩？」這是學者鄭川如對我國原住民身分認定的質疑。從小在太魯閣部落長大的鄭川如與漢人男性生下一女後，由於孩子從的是身為漢人的父親之姓氏，所以依據《原住民身分法》的規定，無法被登記為原住民。戶政事務所說明，此法是「血統主義」兼採「認同主義」來認定原住民身分，而對雙親一方為原住民一方為漢人的孩子來說，要取得原民身分便要符合以下任一條件：
１）從姓的對象是雙親中具有原民身分的那方；
２）使用原住民傳統姓名。

前往資料庫閱覽戶政事務所函

2016年，鄭川如與丈夫吳欣陽申請將女兒登記為原住民後被戶政事務所拒絕後，兩人轉往訴願尋求救濟，主張這個「姓氏綁身分」的條款違反國際人權法與憲法的自由權與平等權。市政府則回以，父親並非原住民，又女兒為改成原住民傳統名字，戶政事務所的處分有據。

前往資料庫閱覽訴願決定書

不服訴願決定的二人於是提起行政訴訟，認為「姓氏綁身分」忽略眾多原民傳統之舊慣並無姓氏制度，姓氏與身分得喪變更之間並無關聯，有以漢族姓氏觀凌駕原住民族傳統及自我認同觀點之虞，而且此條款讓原住民媽媽生不出原住民小孩而侵害性別平等。
高等行政法院則認為，原住民身分之取得標準為何是立法者的價值判斷，法院並無拒絕適用法律的權力，而且此法已經在男女平權精神、各原住民族間文化差異、漢族文化、法律安定性而為價值衡量，因此難說是性別或種族歧視，駁回。

前往資料庫閱覽高等行政法院判決

一路到了最高行政法院，二人主張依據兩公約，原住民身分認定應採身分自我認定原則，不過依然被駁回。法院則是主張原住民身分立法是經立法者判斷，有鑒於原住民來台已久、歷經日本統治、加上多年通婚的結果，造成許多具有血統卻缺乏文化連結的原住民，因此原住民身份之取得不該只著重在血統。

前往資料庫閱覽最高行政法院判決

對原住民女性生不出原住民小孩的挑戰並不孤單，除了鄭川如一家人之外，泰雅族女性吳陳春桃與劉陳春梅也力爭因為從漢人祖父姓氏而被撤銷的原住民身分。兩隊人最後皆申請釋憲（107年度憲二字第54號與107年度憲二字第347號），於今年年初進行言詞辯論，並於四月做成111年憲判字第4號，宣告姓氏綁身分的法條違憲。

延伸閱讀：〈「女人，男人的附屬品？」原住民身分釋憲案觀察評介〉

請以我的族名呼喚我
——說故事的法律民族誌

作者：林承慶（國立台灣大學法律學研究所三年級）

今年1月25日，「以我的族名呼喚我」行動小組（下稱行動小組）首次在台北高等行政法院開庭，進行準備程序的法律攻防。行動小組便在開庭前舉行記者會，在北高行大門前主張自己的法律訴求，要求行政法院法官應依據憲法規定，保障原住民族單列族名的權利，不應該讓原住民族強制適用「漢字綁族名」的姓名規範，而應該讓原住民族可以使用族語拼音系統書寫族名。單列族名的行動也並非當下才發生的訴求，在過去原運的發展中，也要求回復原住民族傳統名字，並展開相關法律改革的行動。

本文將從文獻回顧去探討「法律民族誌」的研究方法，並從「倡議人類學」的角度，探討法律與社會運動的關係，而本文會從「說故事作為法學方法」的取徑去分析此次單列族名運動的特殊之處。因此，本文會從二個面向進行分析，其一是法律動員（legal mobilization），本文主張行動小組是透過族名來進行「說故事的法律動員」。其二，本文則會從行動小組成員的法意識（legal consciousness）進行討論，思考當社會運動進入日常生活，人們怎麼理解法律以及挑戰法律，甚至當社會運動成為日常生活時，對於行動小組而言，這樣的法意識為何變成一種「說故事的法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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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講述「以我的族名呼喚我」的行動故事之外，林承慶亦有撰文反省自身複雜的家族故事與進入憲法法庭訴訟的故事之關係：原住民媽媽是否就真的生不出原住民小孩？出於制度上誘因而從母姓來取得原住民身分，但父母卻約定自己成年後要從漢人父姓，這時「暫時性」取得原住民身分的自己該如何看待原住民身分？在原民身分認定的憲法爭議中，認同的重量是取決於血緣、姓氏還是平等？

延伸閱讀：〈姊妹鬩牆與原民相殺：原住民身分認定的差異政治〉

【原民身分認定的性別難題：
血緣、姓氏與平等的認同之爭】紀實

姓氏綁身分條款因為侵害種族平等而被宣布為違憲的一週後，
【原民身分認定的性別難題：血緣、姓氏與平等認同之爭】論壇於台大法學院舉辦，展開了熱烈的討論。論壇邀請了這次判決的聲請人、代理人與專家學者，針對憲法判決進行評釋，從憲法學觀點、性別平等與原民權利的角度進行分析，思考「姓氏綁身分」的問題與限制，也進一步反思原民身分的認同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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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住民人權法律文件

司馬庫斯風倒櫸木案

2005年颱風來襲，新竹縣尖石鄉玉峰村司馬庫斯道路中斷，該地的原住民部落自行搶修。在搶修過程中，他們發現被土石掩埋的櫸木，於是先行移至路邊，而後經經部落決議指派曾榮義、何國正、余榮明等三人將此櫸木運回以作為部落美化之用，但在搬運回部落的路上被警察攔查，並在當晚被拘捕後以違反森林法及竊盜罪移送新竹地檢署偵辦。
一審與二審皆為有罪判決，而三審則認為原審並未就「其生活慣俗需要，採取森林產物」之情形查明等理由，撤銷發回原判決。隔年高等法院做成更一審判決，以原住民族習慣法、森林法立法目的等原因做成無罪判決。
司馬庫斯案牽涉原住民人權的文化辯護討論，本資料庫收錄從2005年起訴到2010年更一審判決無罪的文件們。其中，三審判決強調第三審判決強調「原住民族之傳統習俗，有其歷史淵源與文化特色，為促進各族群間公平、永續發展」、「多元主義」、「文化相對」等理由，採納了支持文化辯護的立場，值得我們去思考文化之間的關係：支持文化辯護便是支持文化本質主義嗎？我們以群體中誰的文化作為文化？如果事件牽涉到群體內部的強勢文化與弱勢文化之衝突，強勢文化能主張文化辯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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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英伸案

1986年，湯英伸透過職業介紹所而到洗衣店工作，因長期深夜工作加上僱主甚至未告知薪水額度，使他心生辭職念頭，並在某深夜熟睡時再次被僱主叫起來工作後要求辭職並索回由僱主扣押的身分證。而後兩人從口角演變為打鬥，湯英伸在過程中拿起拔釘器打向僱主後腦與臉部。本資料庫收錄湯英伸案的訴訟文件，呈現族群與階級的交織不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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