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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六年九月二十日發行

 

米故事 秈稉事變
米研究 你知道吃的米是什麼品種嗎
米人物 洪秋增先生訪談錄
會務報告


 

2016年5月28日 磯永吉學會年會 主題演講

秈稉事變

交心前傳

位於竹子湖路15-1號的「竹子湖蓬萊米原種田故事館」,有一個敘述早期水田農法的角落,在那裡我們用實體模型呈現了1916年臺中廳農事試驗場考種室的一個場景─那是一張桌子以及幾位故事的要角;我們只呈現了其中的三位:磯永吉、大島金太郎、末永仁。

模型是由這一行頗富盛名的「綠邦」實業公司負責製作,該公司所屬的雕塑藝術家根據可以找到的相片,先進行油土頭像的塑造。2015年9月21日我跟著「竹子湖蓬萊米原種田故事館」計畫的主持人邢玉玫老師,前往位在五股的「綠邦」公司的廠房,針對這三尊先賢的頭像進行第一次的「廠驗」。面對真實的油土雕塑的磯永吉頭像初胚,我跟負責雕塑的藝術家有一段交心的討論:不只是「像不像」,而是「有沒有fu (feel)」。我簡短地跟他說了當時的時空背景,以及磯永吉在當時可能的心境的故事,藝術家默默地揣摩我的話語,開始捏著油土,在頭像初胚上進行修飾,最後終於呈現令人滿意的頭像初胚。今天,所有的要角頭像的油土初胚都已經上了色彩,架上身體,穿上衣服,固著在既定的位置上了,但是我自己依然偏愛著當初的油土初胚 ─ 模型飽滿整齊的髮際線,額頭人中突顯了深鎖的眉頭,忠實表達了磯永吉在1916年當時的處境─那一年他才從大學畢業第五年,來到異鄉的臺灣第四年,剛剛才從最基層的「技手」高升一級為「技師」的第二年。

圖 1 1916年磯永吉的油土塑像初胚: 完工後——整齊的髮際線更飽滿了,額頭人中突顯了深鎖的眉頭,忠實表達了磯永吉在1916年時的處境。

圖 2 1916年 (大正5年),臺中廳農事試驗場,由右至左分別是:磯永吉(白衣)、大島金太郎(站立者,後來擔任臺北帝國大學教授兼理農學部長,另兼任總督府中央研究所農業部長)、末永仁、森山鞆次郎(1928年在台北帝大理農學部農學科,師從磯永吉)、西口逸馬 (にしぐち いつま)。

圖 3 我們在竹子湖蓬萊米故事館的一個角落,重造一個1916年臺中廳農事試驗場的場景。

向藝術家說故事

我跟藝術家講的那段故事的全貌是這樣子的:

磯永吉1886年在日本廣島縣的福山市出生,1905年畢業於由日本舊三原藩儒者高浦豊太郎在1880年所創設的「私立日彰館中学」(後來改名為「日彰館高等学校」,就是現在的「広島県立日彰館高等学校」),隨即進入「札幌農學校」預科就讀。1907年這所歷史悠久的「札幌農學校」正式升格為「東北帝國大學農科大學」(1918年又成為當時日本的第五所帝國大學:「北海道帝國大學」),磯永吉就進入大學本科。從時間上推算,磯永吉應該是東北帝國大學農科大學改名創校後的首屆學生。

1912年3月 31日,磯永吉帶著新婚的妻子仁平たつ來到臺灣,任職於臺灣總督府農事試驗場─殖民政府設在富田町(現在的公館臺灣科大附近)的農業研究重鎮。磯永吉到任的時候,農事試驗場剛剛新設立作物育種系,他的新職位是「技手」(約等同於現在的「技佐」),從事水稻育種改良工作。此時,距離1895年日本領臺已經過了17年艱辛的歲月,歷經瘴癘蠻荒、臺人剽悍反抗,難於治理;歷經這17年後,大勢底定,卻只有在民 (殖民者)以食為天的主要糧食稻米生產政策上,舉棋不定,一直爭議不斷。磯永吉一來到履新單位,方才見識到原來這裡竟然是他東北帝國大學農科大學的前身,札幌農學校諸位老學長、老前輩的天下。那時候,札幌農學校老校長橋口文蔵已經去世9年了,而當年跟隨老校長來臺的札幌農學校的前輩們,正是軋在當時稻米糧食生產政策爭議的要角。磯永吉小他們20歲上下,職位又屬低階,他又能如何開始這樣的「專家」人生呢?

磯永吉的眉頭深鎖,就是開始於這個時候 ─ 在他這位年輕農藝專家眼中,在新環境種植新稻種,本是一樁「農事試驗」的「普通事務」,那是農藝專家例行的事務:「觀察」與「試驗」,根據結果再修正「試驗」─ 終極的試驗手法,不外乎就是「栽培技術」、「選拔育種法」和「雜交育種法」。多年來,總督府在農業上針對糧食米作不遺餘力推動了各種獎勵政策,後來更決定設置農事試驗場,使「農事試驗」因而由「普通事務」分離出來,這也是為情勢所逼,為的就是要「儘快」能有更多的餘糧「移出」(輸出)到「宗主國」日本。遠因是1897年日本內地發生「大歉收」,近因則是日俄戰爭 (1904年2月8日─1905年9月5日),內地米價在青黃不接的情況出現空前的高價。內地商人就開始大量收購臺灣米「移出」到內地,這樣也導致臺灣的米價急遽上揚。在這「需糧孔急」之下的「農事試驗」,怎麼會時過17年,還止於兩派觀點的爭執呢?

話說當年札幌農学校老校長橋口文蔵,挾著豪情萬丈的「北海道經驗」,引進不乏是名列「江戶時代」及「明治年間」的名種,為的是要在這遙遠的他鄉異地仍有他們習慣吃的米飯,截至磯永吉到任的時候,各方人馬已經陸續引進145個「內地種」(日本種)水稻品種,當年本欲複製北海道之「道中」甚至「道北」成功種稻的經驗,在臺灣卻是17年來遲遲走不出困境。這17年來,早年主其事的長官們,都相繼離世,最孤單辛苦一肩挑起「內地種」試作重責大任的就是藤根吉春 (1864-1941)。

「內地種」試作要人 藤根吉春

藤根吉春是札幌農學校第8期畢業生,主修畜產學,畢業論文為《牧草論》;他是老校長橋口文蔵在1895年親自挑選帶領來臺灣發展的學生,一輩子是橋口文蔵「農場農村」的信仰者。1907年之前的嘗試種植「內地種」日本稻都是在「臺北城」內進行的,這段期間包括橋口校長引進的15個名種在內的145個日本種水稻,是經歷最艱辛、最悲慘的歲月,基本上由於品種的屬性、環境、耕種習性三重因素的嚴峻考驗,11年「臺北城」的試作成果是徹底失敗的,而這些試驗中的品種之所以前仆後繼,年復一年地堅持,靠的就是藤根吉春的樂觀信念。這個時期,「中村」還在這個極端差異的新環境中懵懵懂懂,反而是「白玉」、「巾着」與「穗增」這三個品種有不錯的表現,藤根說:「將來在栽種和米質上都值得期待」。

1907年藤根改變了策略將試作移出「臺北城」,改以委託試驗的方式交由臺北廳農會在臺北縣境內的農家進行試作,臺北廳農會的專家在淡水、小基隆 (三芝)、金包里 (金山) 各支廳轄下較低溫的「山手高地」(面山邊坡高地) 一年一作的地方悄悄地找到了一線生機。再一年,這線希望擴充到頂雙溪 (新北市雙溪) 以及士林山邊水田;四年後,藤根所堅持的夢想不但逐漸實現,而且在日本市場上已出現來自臺灣的「移出米」─「江戶」、「中村」與「短廣花螺」,按「神戶米穀株式取引所」的評價每石的「見當價格」分別為:21.50圓、21.00圓及19.30圓,相較於日本本地生產的同級品:「攝津小粒三等米」 (23.00圓)、「肥後中米」 (22.00圓)、「肥前中米」 (21.00圓)、「越前四等米」 (21.30圓),「江戶」與「中村」已浮現檯面,品質稍遜而已;然而,美中不足的是只要走出臺北縣境「山手高地」的耕種環境,在平地水田依然是一敗塗地,絲毫沒有機會。

到1906年為止,藤根吉春11年在「臺北城」內的「內地種」日本稻試作徹底失敗的同時,正是臺灣總督府內,對米糧生產政策對峙的另一派的崛起:這一年,臺灣總督府為去除「本地種」(在來米)的混雜紅米,將獎勵的補助款撥給阿緱廳 [原稱阿猴廳] (屏東)農會,是為臺灣水稻改良事業實施的第一步,這種正式的政府獎勵措施,是藤根吉春所帶領的「內地種」日本稻試作所難望其項背的。翌年再補助鳳山廳實施,結果均獲得良好的成績,因此,總督府自1909年起,再增加實施地區:臺中廳 [1909];臺南廳、嘉義廳、南投廳 [以上1910年];宜蘭廳、新竹廳 [以上1911年] ;1912年 [大正1年] 臺北廳、桃園廳均由總督府撥款補助各廳農會,進行品質改良事業。辦理的工作項目,除了去除原種的紅米之外,並限制各地區的栽培品種,同時去除異品種。一區域的栽培品種限制為三種以內,而選擇品種之標準係以其粒型近似日本種之圓粒型者。從選出的品種內拔取優良的單穗為原種,第二年以單本植穗選法繁殖良種,第三年再以普通植穗繁殖一次,第四年使將繁殖之稻種,分配給農民種植。臺灣「本地種」(在來米)品種的「短廣花螺」就是在這個時期領銜脫穎而出,這讓當時的農政單位很寄予厚望。

臺灣在來米品種「短廣花螺」

「短廣花螺」 (Té-kòng-hoe-lê) 是出自臺北與宜蘭地區的第一期作的普通品種,產量、千粒重及米質都很平凡,但是它引人注意的是糙米米粒的長寬比1.56~1.58,這種粒型在臺灣的在來米品種中是絕無僅有,已直逼日本稻。另外,宜蘭地區的「柳州」 (Liú-chiu) 和「軟枝」 (Nńg-ki)也因粒型尚可,讓在來米改良派的人心振奮不已,聲勢也就跟著高漲;像基隆的「高腳柳州」(Koâin-kha-liú-chiu) 的米質就比前述三者稍好,「移出」日本的價格也稍高,但是在日本市場就是因其為長橢圓型,最後還是鎩羽而歸,圓粒型米質就成了當時的「顯學」;也因為這個緣由,總督府乃在1910年確立了在臺灣全面推行在來種的改良政策,開始四年一期的「米種改良事業」,「內地種」日本稻的導入政策,只剩下在農事試驗場內的研究與試作而已,並不予獎勵。可惜後來的數年間,無論在來種改良派的育種家如何努力,圓粒型在來米的直鏈澱粉 (amylose) 含量居高不下,帶動它5.12的糙米剛性,在臺灣在來米品種中也已接近後段班的位置。雖然以其漂亮的粒型,在「移出」日本的米價也沒翻轉從明治年間以來,近乎是日本「內地種」米價對折的慘狀,可是終究其漂亮的粒型還有一個最後的利用價值 ─ 和「內地種」日本米混合出售,以解決當時食米短缺的燃眉之急,在來種改良派依舊比內地種導入派更有一搏的空間。

「在來種」改良派掌門人 長崎常

這一派的領導人就是:長崎常。長崎常 (1865-1939) 本名長崎仚吾。札幌農學校第8期畢業生,主修農業經濟學,畢業論文為《殖民外論》。在校期間,就參加寄宿舍的辯論社「開識社」,常以腦筋清晰、擅於雄辯聞名同儕。最為人稱道是在「開識社」的一場自省性、批判性的演講:「農学とは何そや」 [問農學何物?],他提醒學農的人 [農學者],「農學」是起源於農民的「職業」,所以不要動輒就強調「学理上」(学術上),而總是刻意忽略「理財上」(経済上) 的利害關係。長崎常札幌農學校畢業後,在日本各地的農校擔任校長,也在農事單位擔任技師的職務,一直都沒有找到有一個能讓他一展「經濟」眼光與長才的崗位。1906年輾轉來到臺北,在臺灣總督府擔任技師的職務,因為他專長農經,所以沒有進入農事試驗性質的單位,而是進入殖產‧農政實務中樞,這讓他開始如魚得水,他任職之初,就立即捲入「在來種改良」與「內地種導入」兩派的爭執。他面對農事試驗場場長藤根吉春的「內地種導入」試作屢戰屢敗的下場很不耐煩,他覺得藤根等人就是早年他唸書時期批判的「試驗機關」派的「農學者」,只想從學理去解決問題;長崎常就一躍成為「行政機關」派的代表人物,大肆批判藤根的「內地種導入」派。

其實,1910年所定調的在來米改良政策,雖然被認定是「因應當前臺灣的米產現狀與民情,最安全確實,且簡易實行的改良方法」,但是它除了「粒型」之外,其打不破窠臼的困境─米質無法上進,跟內地種走不出臺北縣境「山手高地」的耕種環境,只不過是「五十步與百步」之差而已。其實當時在來米的育種改良,其具體政策充其量就是「以獎勵種植短粒圓形米的品種」為主,其理由是「選用圓粒米的話,比較方便和內地米混用」而已。

生不逢時不逢地的哀愁

1912年磯永吉來到臺灣,看到的就是這種境況:「內地種導入」與「在來種改良」兩派的此消彼漲已成定局。讓他困惑不已的是「在來種改良」派氣焰的背後,暗藏著的只不過是停留在「圓粒型」米的虛張聲勢,而他們的育種改良目標只圖方便「和內地種混用」,這對農藝專家的他而言,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的大事,在這位專家眼中,這根本就是「墮落」!於是,他的眉頭為之更為深鎖了。這爭執的兩派領銜人物,都是他札幌農學校的老學長,而且專長都不是農藝,這位小學弟怎忍心苛責?其實,在他日後的各種著作中,對於領銜兩派的藤根吉春與長崎常,在各自不同的崗位上的「奮鬪熱意を傾注されたこと」及「寢食を忘れての奮鬪」,他是從不吝於給予如此高度的肯定的,兩位前輩只不過是生不逢時、不逢地,肩負錯誤的專長目標任務,實在是非戰之罪,他又何須苛責?

當時他人微言輕,他是小他們20歲開外的極晚輩,職位不過「技手」爾!總督府稻米生產方針既定,「在來種改良」派當道,他又有何來置喙?他只能從他的農藝學專長來重新認真檢討臺灣的在來稻,它們真的在「圓粒型」與「米質」能有育種改良的空間?於是,他規劃了一個超大型的臺灣在來稻品種重新整理的研究計畫。這是從明朝萬曆年 (1573-1620) 之後,閩粵漢人農墾移民時陸續攜來之稻種,一眨眼已過300年,第一次有農藝專家用現代的科技與農場試驗,來針對這浩瀚的種原進行研究整理,比起日本稻在1868-1871年間就進入現代農場試驗進行品種整理,已足足晚了將近50年。

搖出聚類分析的傑卡德係數 (Jaccard coefficient)

這個時候,臺灣普遍種植的水稻是明朝萬曆年 (1573-1620) 之後閩粵漢人農墾移民所攜來之稻種,這就是在後來被稱為「在來稻」,或稱「本地種」、「土種」,絕大部份屬秈稻 [印度型稻 (indica type rice)] 及部分的糯稻。這部份的稻種繁多,到日本1895年領臺為止,其間歷經300餘年,不同的人在不同時間攜帶來臺的稻種不知凡幾,其栽植從南到北遍佈臺灣,又經不同農家自行選種、留種,「馮京馬涼、張冠李戴」,各自有其「想當然耳」的稱謂;個別的「品種」有些是經由漢人「農民育種家」在實際的田間以粗放的「純系分離法」選出,表現不凡;有些則是因循苟且偏安一隅,栽培面積既不廣,品質也極盡粗劣。這也見諸於日本領臺初期 (1906年) 的調查,全臺第一期作、第二期作、中間作及陸稻的「品種」數竟高達1679個之譜,以至於後來農政單位權宜之計有所謂的「限定品種」之議─去「蕪」存「菁」之後,當時的「限定品種」在這蕞爾小島也仍高達547個。這在未經嚴謹的試驗農場種植、觀察、比對、分析與分類的當下,547個「限定品種」實在是僭越了「品種」之名,因為在育種學家的觀點裡,這些稻種實則尚不足以稱「品種」,充其量只是accessions [登錄種],磯永吉對此是了然於心,知之甚詳的。他在大學時學習過聚類分析的方法可以針對這複雜的品種族群加以比對整理,這就是瑞士數學家保羅‧傑卡德 (Paul Jaccard 1868-1944) 在1901年發展出來的傑卡德係數 (Jaccard coefficient)。

磯永吉將臺灣當時所謂的「限定品種」,選用水陸稻別、期作別、秈糯稻別、早晚熟、護穎狀態、莖色、芒之有無、稃色、稃毛之有無、稃尖/護穎/柱頭色、米粒大小、米粒型、草丈、分糵、穗長、著粒疏密、止葉狀態(姿勢)等十七個特性與性狀,來做聚類分析的根據,「米粒大小」及「米粒型」就赫然其中,其用心之深,自不待言。這是一個極為龐大複雜的計算,尤其在那個只有手搖計算機可用的時代,對於年輕的他,體力與專注力仍舊是一段長期且嚴苛的考驗。

「竹子湖蓬萊米原種田故事館」所呈現的臺中廳農事試驗場考種室的場景的主景,其時間是1916年,眉頭深鎖的磯永吉默默進行547個臺灣在來稻「限定品種」之間的傑卡德係數的計算已歷時4年了。此期間,他在1914年也升任「技師」,稍具份量,出任臺中廳農事試驗場米質改良農務技師,遠離了位在臺北的「內地種導入」與「在來種改良」兩派爭執的暴風圈,以及「在來種改良」的決策中心,他仍不改其志,繼續遠在「邊陲」地方努力進行著辛苦的計算。

年輕的他,每每在辛勤工作下班之餘,總喜歡相約三五好友,上「料理屋」大口喝酒 [大酒吞む],輕鬆放肆一番。他自己承認:「我年輕時候喝酒都是屬於「豪飲」級的「大酒吞む」,每次豪飲之後的翌日,統計計算就會一再出錯。」 [若い頃の僕は相当な酒豪でね。何度も大酒吞んだものだ。ところが酒を吞んだ翌日、どうも統計の計算に狂いが多くなってね。],所以他說:「我真的很喜歡喝酒,但後來我自己就決定每次只喝兩杯為度。」[僕は酒が大好きですね。だが一回に二杯しか吞まないことに決めているんだよ],為的就是這個他視同神聖的使命─用傑卡德計算的聚類分析,重新認真檢討臺灣的在來稻,在「圓粒型」與「米質」是否真的還有育種改良的空間。

1916年四載於斯,其實他已經有了初步的結果,繁複的計算數據,壯觀的手繪傑卡德關係分枝圖,躍然在黏貼成長卷的紙上,547個臺灣在來稻「限定品種」開始出現分群,他把群聚在一起,無法分出差異的「限定品種」,統稱之為一個「系統」(系),總計有57群。這些躍然紙上一個個的分群系統之中,有一個系統讓他看了真的直鎖眉頭,不是因為他對自己辛勤計算的結果有所不解或懷疑,而是為總督府所堅持的政策氣數已盡喟然而嘆,20年漫漫歲月為何竟走到這一步田地?

長卷上的分群是這樣的:

第1群:花螺。
第2群:青腳清油 [代表品種]、高腳花螺。
第3群:中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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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群:烏殼花螺 [代表品種]、低腳花螺、低腳烏殼、烏殼、柳州、清流、白尾、圓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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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群:高腳烏尖 [代表品種]、半高矮烏粘、黃殼烏粘、下腳烏粘、月桃包、火燒烏粘、正烏尖、高腳烏粘、烏占、幼葉烏占、楠仔仙、大柳州、烏殼、下腳柳州、劉來、半天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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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群:白米允[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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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群:短廣花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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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群:紅腳赤殼大花。

他置入在臺灣在來稻的「限定品種」之中一起比對計算,做為「對照組」 (control) 唯一的日本稻「中村」,像隻「孤鳥」一樣,被單獨分類在第3群,這可見他所用的傑卡德聚類分析是具有極為可信的鑑別能力。第45群,也是「孤鳥」一個的就是「短廣花螺」 (Té-kòng-hoe-lê) ─ 這是「在來種改良」派長崎常最後的寄望,孤注一擲的「賭本」品種,在傑卡德分枝圖中孤伶伶地遠離了其他在來稻「限定品種」,落腳在第45群,顯示它的特異以及沒有群內的變異。其實,這也告訴我們,「短廣花螺」的「圓粒型」是絕無僅有的一例;至於米質,「在來種改良」派「雜交育種」全盤失敗也顯示已沒有多少改良的空間了。

磯永吉不禁回憶起藤根吉春來,他曾專程北上,參加9月20日上午9點30分在總督府農事試驗場的藤根吉春銅像揭幕式;藤根既是農事試驗場首任場長,又是農事試驗場講習班主事,門生故舊有感於他在前一年(1915)因病請辭歸回日本故鄉,於是募款在場內前庭鑄立一尊銅像以為追念。典禮中,臺籍門生代表郭國士朗誦臺灣總督府民政長官 下村 宏的頌詞曰:「......其於學術也以立言。其於官職也以立功。其既汗於青編也不知幾許矣,況又立其德於教育......」[其の学術に於ては以て 言を立て。其の官職に於ては以て功を立て。既に青編に汗する者幾許なるを知らず、殊に其の德を教育に立っるに...],其實這頌詞是掩飾不了「內地種導入」派遭受貶抑,藤根吉春深感愧對札幌農學校老校長橋口文蔵而黯然退場的。此刻,磯永吉的長卷傑卡德分枝圖正顯示,橋口文蔵、藤根吉春原先走的那條路才是活路,「短廣花螺」已是死胡同了。

蓬萊米風華時代來臨

1918年他短暫留學美國康乃爾大學農學院育種系,師從Harry H. Love (1880-1966) 專攻作物育種學及生物統計學,藉由康大的計算設備,進一步把四年的傑卡德聚類分析重新核算;回來之後,在1919年7月13日將此龐大的研究用最通俗的方式呈現,由臺中廳農會出版名為《臺灣稻的分類》的鉅著。在序言中,也首次完整呈現他在這個研究中,所領導的一個完全符合當時總督府既定稻米生產政策的研究團隊,成員包括:末永仁、森山炳次郎、西口逸馬、荒金軍平、大森茂、福田定美、坂口松男、首藤保、駒田覺、小林小次郎。這個團隊把臺灣在來稻547個「限定品種」徹頭徹尾地研究整理,讓其遺傳變異一目了然;在試驗單位內,也謹守分寸地開始對日本稻的苗代與栽培進行系統的研究,這也是1923年中村種「幼苗插植法」的濫觴,這個「引路」的團隊正在靜悄悄地扭轉臺灣稻米生產的政策。後來1923年起的三年間,在竹子湖試種中村種表現甚佳,開啟了蓬萊米時代來臨之門。1925年這一年總督府終於決定放棄在來稻的雜交育種作業,轉而以日本稻為培育重點。1926年4月24日中村種的稻米正式被命名為「蓬萊米」。

其實,這段從在來稻轉折至日本稻的精彩時間,「在來種改良」派的長崎常也任職於臺中廳農會─在1914年6月30日擔任臺中廳農會嘱託技師 (兼任技師),1915年到1917年則為臺中廳農會技師,還曾擔任兩次職員記述製作品展覽會的審查長。臺中廳農會1919年出版磯永吉的《臺灣稻的分類》所呈現出來臺灣稻作改良的大方向,長崎常應該是第一位點滴在心頭的人。等到1929年臺中65號在臺中農事試驗場育成,長崎常就退休了下來,曾短暫回臺北的總督府兼任,後來就回到日本福岡県小倉,時不我與終須歸於平淡。接下來的就是磯永吉與末永仁所引領風騷的蓬萊米風華年代了。

磯永吉深鎖的眉頭,自此才完全開展了起來,一直到1945年幽微歲月的到來。

謝兆樞 / 臺灣北部蓬萊米走廊推動聯盟‧磯 永吉小屋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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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吃的米是什麼品種嗎

身為農產品的消費者,許多人對於作物的品種都有相當的認識,因此到市場為家人或自己採買食物的時候,往往會依據自己的偏好而指定採購的品種,例如富士蘋果,金鑽鳳梨,聖女小番茄,與鳳梨釋迦等等,這是因為農產品的風味與口感等品質特性,都是由先天的遺傳特性(品種)與後天的栽培環境(包括風土與栽培技術)所共同決定的。然而對於每個人每天都會吃的米飯而言,有多少人知道自己買的米是什麼品種的呢?當然我們也不能太苛責消費者,上述的各個水果品種在外觀上都有相當明顯的特徵可供識別,但是不同品種的稻米外觀非常近似,即使是未脫殼的穀粒都只有少數訓練有素的專家可以分辨,更不用說經過碾糙精白之後的白米了。因此如果作為一個有自覺的消費者,我們所能依賴的就是食米包裝上的品種標示。

食品的摻偽問題

近幾年來由於食品消費意識的覺醒,食品安全與摻偽的議題也受到廣泛的重視。摻偽的問題在銅葉綠素橄欖油、餿水油、果汁、蜂蜜之外,連日常主食的稻米都無法倖免。2010年5月行政院消費者保護委員會(2012年起改制為行政院消費者保護處)為保障消費者權益,並了解市售包裝食米之品種、品質及標示,特指派該會消保官至臺灣北、中、南及東部之各大賣場、超市、傳統米店等處隨機抽樣價購市售包裝食米39件,然而其中20件品種檢查的結果顯示有18件實際品種與標示不符,引起消費者對食米品種相關議題之強烈關切。除了國產稻米品種摻混之外,2013年也有糧商因為在小包裝米中摻混進口米而遭到撤銷糧商登記證。政府並因此案在2014年增訂《糧食管理法》第十四條之一,明令禁止將進口稻米與國產稻米混合銷售。然而在2015年7月間農糧署仍然查獲以越南糯米摻混台灣糯米的案件。

稻米品種鑑別技術

對於像稻米這樣外觀上可供辨識特徵極少的情況,採用DNA鑑別品種是唯一的選擇。目前最常用的DNA指紋分析技術都是基於簡單重複序列 (simple sequence repeat, SSR) 與單一核苷酸變異 (single nucleotide polymorphism, SNP) 這兩種分子標誌。SSR分子標誌在醫學與動物研究上又稱為STR (short tandem repeat),因為每一個分子標誌都有相當多種基因型,當多個分子標誌的基因型組合成「組態」時,即具有強大的辨識能力;目前被廣泛應用於刑事案件上辨識嫌疑人身份,以及民事案件上進行親子鑑定的就是這一類的分子標誌。目前國內全部的推廣品種、近十年內有栽培的歷史品種、以及國外進口米的主要品種,其獨特的品種DNA組態都已經建置於資料庫以供比對。

圖 1 稻作SSR分子標誌品種鑑別系統(共12個分子標誌以灰色長條顯示,圖中顯示其中5個),在每一個尖峰下顯示的數字,就是以重複數表示的基因型。

灣大學農藝系所開發出的兩種SSR與SNP水稻種鑑定系統,都已經透過技術轉移交由四家檢驗機構執行。為了確保檢驗機構的能力能夠符合規範,農糧署自2014年起成立食米品種檢驗技術小組,小組成員包括主管機關人員,水稻育種家,分子標誌系統專家,以及糧食業者代表。該小組在這兩年內提出多種改進措施,包括將檢驗粒數從10粒提高至40粒以避免取樣誤差,建立對於檢驗機構常規性的盲樣能力測驗,對於檢驗結果的申訴與複驗制度等,希望不只能夠維護消費者的權益,也可以保障善意生產者的權益。

目前DNA分析技術成熟,已成為國產小包米品種純度控管的有力工具。在2015年的進口糯米摻混案中,便是從糯米樣品中檢出相當比例且完全專屬於越南糯米品種的DNA組態,成功裁處業者高額罰款。

稻作產業願景

許多品牌糧食業者已經注意到品質的重要性,除了在收穫前登記進行農藥快篩,教育契作農戶正確的施藥方法,確認沒有農藥殘留的問題之外,並以容積重或食味計等品質管制措施,配合獎勵金,確保所生產稻米的品質,然而除了少數業者,大部分市售的包裝食米缺乏品種標示,使得「品種、品質與品牌」的三品農業之中,獨缺品種。

從與業者的訪談之中可以知道,不標示品種名稱的原因之一是業者對於通過品種純度檢驗的信心不足。事實上農糧署一方面在現行水稻三級良種繁殖制度之外,從2013年開始利用DNA品種鑑定進行常見水稻品種的純化,由源頭提供外觀形狀與DNA基因型均一致之稻種,以利落實品種標示;在另一方面,這兩年內也在品種檢測方面採用多種改進措施(包括將檢驗粒數從10粒提高至40粒以避免取樣誤差,建立對於檢驗機構的驗證機制,擴大檢驗機構至4家,以及建立複驗制度等),以保障善意生產者的權益。

另一個糧食業者不標示品種的原因是過度信賴生產地區的地理優勢。單獨以地理優勢而不強調品種的行銷行為,可能是對於我國稻米產業未來將面臨強大進口競爭缺乏認識的結果。如果只強調營運主體或生產地點,對於未來可能擴大開放進口的外國米,將陷於單打獨鬥的窘境,農產品的品質特性本是由先天遺傳特性及後天的栽培環境所共同決定的;如果業者所生產的高品質稻米能標示品種,則國內育成品種的故事性仍然不失為行銷的利器之一,可以與其他業者共同強化消費者對於臺灣育成稻米高品質的印象,這種聯合行銷的模式,應有助於鞏固國內的消費市場與維護稻作文化。

胡凱康 / 國立臺灣大學農藝學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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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秋增先生訪談錄

訪洪秋增先生緣起

承蒙許志聖博士引薦,我能有難得的機會隨謝兆樞教授訪談臺中在來一號的育種者洪秋增先生。磯永吉學會所發行的米報,也獲得臺中區農業改良場的許可,擬於2016年的6月轉載洪秋增先生的文章:「回顧水稻『臺中在來一號』之育成過程」。希望藉由轉載洪先生的文章及刊登訪談洪先生的紀錄,留下一些珍貴的回憶,使未來的世代能透過此等記錄認識這位謙和而篤實的前輩育種者。

磯永吉學會在2013年成立之前,謝兆樞、劉建甫、與我,一直有個心願,就是希望能報導臺灣光復後至今,對於稻作改良曾經出過力者。所以,在學會成立前,我們即曾透過林俊臣先生的引薦,前往林正義教授家拜訪林師母。承蒙高齡80幾歲的林師母殷殷接待。很遺憾的,林老師身故後幾乎沒有存留任何文獻或記錄,僅有幾張照片已由師母透過曾美倉教授捐贈捐給學會收藏。這件事幾乎不是特例,從事稻作改良工作者,不論是大學中的教授,或是試驗所及改良場的研究人員,在職之時,都在默默的從事稻作改良工作,沒有刻意留下特別的紀錄,這是典型的篤實農藝人性格。我們感覺到,若非及時做下訪談紀錄,很可能當代的故事就隨當事人辭世而消逝得無影無蹤。因為車禍事故而英年早逝的張文財先生,是一位出色的水稻遺傳研究者,也是一例,現在唯一還記得他的,很可能僅有當年的好友謝順景先生,我們也很希望謝順景教授能為我們記錄這段故事。

去(2015)年9月,與米報的新任總編輯張釉芳去溫州街拜訪謝順景教授,在言談閒聊中,謝教授送了我一本臺中場遷場30周年紀念專刊,並提到洪秋增先生所撰寫的一篇文章,推薦我閱讀該文,而且提到洪先生雖然高齡90幾,但是仍然耳聰目明,非常難得。聽了謝順景老師這番話,我們真是喜出望外,一直在思考如何跟洪先生聯絡,來進行訪談。另一機緣就是我們的多年老友許志聖先生,在2015年12月從台中區農改場退休。相對比較有空餘的時間為我們安排訪談的事宜。在過舊曆年前,我們經電話通聯過,並決定在過完舊曆年後的 3月4日進行訪談,同時也邀請了臺中場的楊嘉陵研究員一道參加訪談。

訪談當天,在臺中烏日高鐵站,搭乘許志聖先生的轎車,前往洪秋增先生的住處。洪先生除了略有氣喘的不適之外,身體狀況良好,神采奕奕。他在個人房間的寬敞客廳裡接待我們,並且事先準備好有關於臺中在來一號的育成經過的相關文獻分送給我們。在訪談之時,承蒙洪先生款待水果及茗茶,訪談結束道別之時,洪先生也特別準備臺中名產道地的阿明師太陽餅與鳳梨酥相贈,盛情感人。

臺中在來一號(TN1:Taiwan Native 1)的故事,是千里馬與伯樂的故事,也是綠色革命拯救飢荒的故事。臺中在來一號是千里馬,其育種者洪秋增先生與引導它進入世界舞台的張德慈先生則是兩位伯樂,洪秋增先生具有水稻育種專業的洞察力,選出耐乾旱而高產的稻種,張德慈先生具有國際視野,洞察此稻種具有拯救第三世界飢荒的潛力。根據謝兆樞教授的敘述,洪先生慧眼識英雄,所選出之臺中在來一號,經張德慈先生的提拔,躍上了世界水稻育種的舞台,臺中在來一號的後裔IR8號稱奇蹟米,協助第三世界完成了餵養飢民的綠色革命。

此次訪談紀錄的逐字稿,由志工葉麗華完成初步最艱鉅的工作,經我修訂三次後,轉寄給許志聖先生再做深入修正。最後的結果,非常貼近訪談當時的談話內容。訪談的經過,根據談話內容分成七幕:

第一幕:參見前輩育種家
第二幕:臺中在來一號育成的時代背景
第三幕:歷史的因緣 - 張德慈先生慧眼識良稻
第四幕:育種家的成長背景 - 在戰火中成長的秋增先生
第五幕:TN1的雙親 - 身世神秘的菜園種與深富潛力的低腳烏尖
第六幕:當代水稻育種概況與育種家 - 林克明、楊遜謙及末永仁前場長
第七幕:感謝與道別 - 並與洪先生拍照留念

我們很虔敬的將此訪談紀錄刊登在《米報》上,讓大家能更深入的認識這位前輩稻作育種者,也更能體會到這些默默工作的前輩稻作改良者,所作出之貢獻。

洪秋增先生訪談紀要
第一幕 參見前輩育種家

彭教授:馬克杯上的小屋現在稱呼為磯小屋(いそせんせいのhouse),馬克杯是101年3月10日慶祝Iso house對外開放的紀念品,《米壽紀念冊》是103年4月慶祝蓬萊米命名88年的米壽紀念品,此小冊把臺灣米的發展做一個簡單的整理,紀念卡片是104年製作的,卡片上的圖形是Iso House房子西側面。以上幾樣紀念品,不成敬意,還請您笑納。

洪先生:磯永吉小屋有改建過嗎?

謝教授:沒有,還是原來的樣子。

洪先生:磯小屋前面的農場呢?試驗用的水田?還在嗎?

彭教授:還在。

許博士:現在試驗農場內的道路做的比較好,四周圍有一個灌溉水圳,靠近舊舟山路部分的水田改成生態池。

洪先生:訓練中心還在嗎?

彭教授:以前農耕隊的訓練中心?

洪先生:不是,是原來辦公廳旁邊的。

許博士:洪先生您提到的是否是磯小屋東側的水泥建築、兩層樓的考種館(曾經是曾美昌老師的實驗室)?洪先生認識曾老師。

洪先生:我在那邊受訓過(洪先生在赴沙國服務於農技團之前曾在該處受訓)。 彭教授:洪先生提到的應該是考種館吧,還在。

洪先生:曾老師退休了?

彭教授:曾老師已退休了。

註:學會致贈洪先生小禮物,包含:磯小屋T恤一件、紀念馬克杯一只、米壽紀念冊一本、紀念卡一張,並說明這些小禮物的意義。

第二幕 臺中在來一號育成的時代背景

註:洪先生對我們的訪談,熱情接見而且慎重,在我們到訪前撰寫了非常正式的歡迎詞,以下是歡迎詞的內容,由洪先生親自對我們唸出歡迎詞。

洪先生:大家好!歡迎彭教授、謝教授和許博士,感謝這一次許博士的聯絡及邀約,能和各位見面訪談,誠感榮幸。我準備了臺中在來一號、稉稻臺中178號育成的書面資料,以及臺中在來1號育成的推廣文獻,(3:15 http://seed.agron.ntu.edu.tw/cropprod/sustain/crisis.htm)、張德慈博士的綠色革命:成果與展望、前臺灣省農林廳科長陳振凱先生的臺中在來1號育成推廣稻米檢定(03:43)等等。這裡面陳科長撰寫的文章有5個項目,是我們臺中場提供的,(1)是主要農藝特性、(2)是各地的地方試驗成果、(3)是品種抗稻熱病的比較、(4)是主要品種秧苗產量的反應,(5)是對肥料的反應。請各位多多翻閱指教。
附帶報告一點就是臺中在來1號的產量,陳科長裡面的試驗品種有臺中65號、嘉南242號、臺中178號、臺中在來一號等四個品種,結果產量若以臺中 65號作為基準(為100)的話,嘉南 242號為132.6,臺中178號為141.6,臺中在來一號高達200.7。可以說臺中在來一號用這老苗(註:當時已用幼苗插秧,秈稻在缺水無法耕犁時,可用老秧),其產量比蓬萊稻臺中65號增加了1倍,做這個試驗目的是要給農民看這老苗是可以用的(註:值得推廣種植)。其因在於中部地區第一期作沿海地區可以說是看天吃飯(註:灌溉管路末端,需仰賴雨水),在臺中育苗,秧苗再拿到沿海地區做試驗,第一期作1月20號播種,4月3號插秧,也就是在臺中種子播了後,沿海地區有水插秧時候,再拿秧苗去種,這個結果看起來就是沒有辦法在適當的時機插秧,對照臺中在來一號最能適應老苗插秧了。
再來就是臺中場稉稻臺中178號,178號是民國39年臺中糯46號和日本的品種吉野1號雜交,41年選拔出來,46年以臺中178號命名登記,這品種有一個比較特別的性狀,就是米質好,穀粒不容易脫粒,稻桿比較「韌蒂(韌性強)」可以抗風抗鹽分,很適合沿海地區栽培,民國50年至60年中部地區,沿海差不多有40,000公頃,沿海地區過去第二期作的栽培耕作方式,在稻子抽穗以後很怕季節風,會影響結穗和造成穀粒的脫粒,會有一種特別的工作就是水稻要壓稻,看過嗎?就是怕季節風比較強,過去的在來稻種容易倒伏和脫粒(註:落粒),壓稻工作有不良的影響,因為稻子三行壓做一畦,三行疊起來很像一畦。

許博士:是不是三行,這一行壓過,另一行也壓過來,壓一起看起來像一行。要用人工去壓?還是用棍子壓呢嗎?

洪先生:是用竹竿壓,動作要很快,用長棍桿子或竹竿等作杖盤起來的,清水那邊叫壓稻,用長棍盤挑、纏起來壓下去,盤起來壓下去,小孩、女人、老人都會。

許博士:那是要讓它集中不要讓風吹掉粒?

洪先生:過去的在來稻很高,風捲吹過來就會捲在一起整坨,很難割稻。

許博士:要綁嗎?

洪先生:不用,主要是稻株互相保護,避免風吹來就纏成一團而掉粒。

許博士:臺中178不用壓稻。

洪先生:臺中178稻稈比較軟勢,經過實驗結果,不會捲來捲去,然後又不會脫粒。以前農會有補助,做水稻綜合栽培示範4至5公頃,沿海產量收成低的地區,集中所有的耕作技術,從品種開始,選種、播種、插秧照原來試驗最好的部分拿去做,每天重要的工作都有兩三個人去那裡輔導,大甲、鹿港等5公頃。

許博士:照綜合栽培方式教他們,那5公頃都配合我們。

洪先生:由於臺中178在沿海地區的實際試驗成果,綜合栽培才選這等品種,農民觀看改良場的實地實作種植,他們就主動來配合我們,推動起來比較快。

許博士:是的,這樣推動比較快,不可能靠我們自己去做,很困難的,需要農友的配合。

洪先生:綜合栽培是民國五十幾年的事了,臺中178適合沿海地區。

許博士:我補充一個,後面有一段故事,民國74年我們開始做良質米,那時候邀請一位日本專家來臺,告訴我們要先重視品種,因為好品種好吃,後面才會好種。他說栽培的地點是比較其次,良質品種要先找出來!大家就來找品種了,因為我們那時候的品種都是高產的,能找出來的沒有幾樣,越光是日本米種、臺中189、臺南9號、臺農68號、臺農70號等,臺中178那時候也是因米質好被選出來,當時認為要不然這個品種也可以拿出來,那時候雜交親本我們都會用到它。

洪先生:這個我看它稻稈會這麼軟勢,是雜交到臺中糯46號稈才會很軟,46號裡面有我們這秈稻,正頭鵝卵朮的雜交((都×正頭鵝卵术)×臺中特2號)請參考981008-78.pdf),所以46號稈很軟,不好意思,說話了會喘所以不太清楚,(要用呼吸器請用、慢慢說沒關係!)因為很久沒有這樣子,很感謝你們來看我,我很高興我簡單報告這幾點,請各位指教,我算是已經過去,古早、落伍了。

謝教授:不!不!您是正港的寶貝!

許博士:洪先生你可能不了解!兩位教授、尤其是外國一直要了解這個品種——臺中在來一號。

楊博士:外國都在研究當初這個品種是怎麼做成的呢!

洪先生:當初是那時候剛好大陸淪陷,百萬軍民移來臺灣,那時後場長葉啟謀先生和上面農林課長余慶東先生,都是農家出身的,講我們改良品種要做哦!求產量高的,不管好不好吃!產量高就好了!說一句很好笑的,在農村農家我們以前有養鵝,古早哪有飼料給牠吃,鵝ㄚ都用粗糠(米的殼)攪剩的粥湯一起餵,臺語是:「鵝仔食粗糠,準飽」,吃飽就好了,想想這樣也有道理,就開始找材料去雜交,花了很久的過程,張德慈博士有寫到,他寫的比我還詳細。

第三幕 歷史的因緣:張德慈先生慧眼識良稻

洪先生:張德慈博士由美國回來時,看到這品種,對政府已經不要這個品種,他不以為然,出錢出力做地方試驗,若沒有他,在來一號早就消失了。政府已經不理臺中在來一號,那時候政策是以蓬萊種外銷賺錢,糧食局那時候比農林廳還大,擁有更高之職權,雖與農林廳同屬省附屬機關,但糧食局喊水會結凍,權力非常大。

謝教授:那時候是李連春局長。

洪先生:我們對這個也沒辦法,那時候張德慈博士大推臺中在來一號,在臺灣推行後,到菲律賓,做完後再去印度,印度糧食危機是他去拯救的。起先送去7噸稻種,再送去5噸,後來又採購100噸,100噸可播10,000公頃作採種,張博士是拯救了印度糧食危機的大功勞者,在來一號若沒有他早就失落了,我在此簡單報告一下。

謝教授:若當初沒有你的臺中在來一號,有張德慈也沒有用。

洪先生:不是的,若當初沒有張德慈先生,臺中在來一號命名也不會推行的通。那時代是糧食局政策時代,農林廳也沒他皮條。糧食局長喊水會結凍,那時局長權力比農林廳廳長還要大。

許博士:有一個故事是講火車,叫它延遲等他。

洪先生:局長李連春一個禮拜當中7天都在外面跑,開會有比較慢結束,趕火車來不及,就打電話叫火車延遲等他。他全省走透透,資源充足,有時現場就解決,不需要行文,算是臺灣奇觀TOP。那時候農林廳要按照他的推廣,播蓬萊米,沒有人敢違背種在來。張博士是學者,到農復會,知道這個內幕後,出錢出力,出錢去做地方試驗,然後就下去推行推廣,真是要感謝他,不然臺中在來一號在那個時代有名無實!

許博士:謝老師說的對,若您沒做在來一號,張德慈博士要去哪裡找材料呢?

謝教授:他那時候剛唸博士回來,很年輕喔!沒有你的臺中在來一號,就沒有材料可以弄。

洪先生:他是學者,非常的認真,常常來試驗場座談,絕對要育種家本人來跟他說明,不可以由別的一起做的人(掛名的長官)代理出席。

許博士:課長代表說明是不可以的,一定要育種者本人。農復會職權最大?

洪先生:那時候農復會最有錢,因為有美援,說明白就是有財力,有財力就有能力,有人可以做事,感謝各位來跟我指教。

謝教授:我們是要了解過去您做的事。

第四幕 育種家的成長背景:在戰火中成長的秋增先生

許博士:洪先生,彭、謝兩位老師很有心,要了解過去的情形,他們有一個想法:臺灣水稻發展成這樣是有一段過程,以前歉收,但現在生產過剩,當然這有一定的過程,兩位老師很認真研究探索磯永吉的故事,現在他們想了解光復以後的年代,尤其在來一號影響世界非常的大,外國人也想了解,早期我們在來一號做出來也沒有人要理它,所以他們很想了解這個歷史。

洪先生:以前的蘇場長要退休的時候,有跟我說,你要寫一下在來一號過程。我的中文底不好,我是讀日文學校的,臺灣光復後才開始學中文,以前是晚上去國語班惡補,一個禮拜補習3天,我那時候農校畢業後,在農事試驗場實習,那時訓練生有三種,我是實習生,要去實際農業操作訓練兩年,兩年後再派出去政府需要的地方,我那時候訓練兩年結束了,那時正在戰爭,要去哪裡?預定派出去檢查米的出口檢查工作,但戰爭時期生吃都不夠,怎麼曬乾呢!都沒有檢查了。而那時候每個機關都無心工作,所有的事情都停頓下來,等不到這工作,試驗場缺人,所有的日本人年輕的都去當兵,試驗場剩下老一輩40到50歲的以上的,不夠人做事,派去那裡也沒專業工作可以做,俗語說的生吃都不夠,怎麼曬乾呢!出口就不用再檢查了,看破那就改到改良場做技術員好了,那時候叫僱員,那時候臺灣人訓練完做臨時僱員,日本人就是講習生,我們臺灣人是實習生,日本人學校畢業後來訓練一年就是正式的,臺灣人訓練完有需要的時候才將你拉升上來,不然就派你到其它需要的地方。

許博士:洪先生你哪時候沒有像呂さん派去外國嗎?

洪先生:呂さん他們是臺灣農會的練習生,那時候有4種,還有海外熱帶農業訓練所,那時候改良場就有4種不同稱呼的見習生。

許博士:所以呂さん和江先生都是省農會那邊的練習生。

洪先生:他們畢業後,農會都沒有工作可以做,他們就被派到南洋去了。

許博士:你在改良場裡面,你是實習生所以沒有派出去。

洪先生:自己都不夠人,留下來都是五、六十歲的,我們去就是做工和做他們的助理,那時候說起來也很辛苦,早上5點就要起床鋤田埂草,那時8點準時美軍的飛機就從菲律賓飛來空襲,到10點、11點後才能回來,早上都沒做事,下午照常做事,下午有時候也會又1、2臺來空襲,若這一、二天有高射砲基地砲擊,那美軍就會來炸。這裡是水湳基地35部隊的空軍,高射砲也很有威力,也常遭殃,所以那時候兩年訓練所有的工作都要做,做助理的工作要做、做工人的工作也要做。

許博士:洪先生你是哪一年進去改良場?

洪先生:1943年,那時候剛好正是戰爭當中,正剛開始打。

許博士:1943年是美軍開始攻打臺灣。

洪先生:我是1945年戰爭結束,之前訓練期滿了等待派用,但那時候派去機關工作的都沒派去,日本場長說這裡已不夠人了!新進的人也沒有,就留任下來待用吧。

第五幕 TN1的雙親:身世神秘的菜園種與深富潛力的低腳烏尖

謝教授:什麼時候剛開始用菜園種?

洪先生:菜園種,農民在菜園發現一株稻子,覺得不錯,就留用。當時外面農民在講,我們就去看,那是農民選出來他們的種,不是我們選的,我們把它分回來做材料。

謝教授:為什麼在菜園裡面會長出稻子?

洪先生:原來菜園之前已經做水田很久了,忽然就有一個稻子長在菜園當中,不用常常給它很多淹水,還可以長得非常好,也不會倒伏,就把它拿來當種子播種。

許博士:就拿來種種看。

謝教授:最開始是一叢?

許博士:洪先生,你聽到菜園種的時候,是否已經有農友在種這品種了?

洪先生:只有他一個人。

許博士:他從一叢做種,你看到的時候已經種植成一片田了?

洪先生:當時已經有一片田,我才把它拿回來,當時我們在來種都很高,170公分,跟人的身高一樣高,都會倒伏,那時候比較貧瘠的土地耕作方式還沒有把握,土壤不像現在這麼肥,種在來種比較適合,水利設施也不好,沒有那麼多水可以用,有三分之二是缺水的。

許博士:洪先生,那時候臺中舊場有缺水嗎?

洪先生:這裡沒有缺水,有灌溉的溝渠,那時候我們去臺中場時是在田中央。

許博士:我去台中場的時候,旁邊都沒有房子,但有學校,我是1982~83年才去。那時候灌溉到田裡嗎?

洪先生:旁邊都是水田。

許博士:文心路沒有灌溉嗎?

洪先生:因為那時候比較缺水,文心路那裡有個臺糖的農場,那邊稱做三重埔,是臺糖的農場那邊比較缺水。

許博士:早期我常聽江先生笑呂さん「你的水要拿去澆,我這邊不用澆水。」

洪先生:對!那時候做田環境好壞差很大,風若來,稻子就乾掉,水到就泡在水裡,風頭、水尾非常可憐,有些地區除了水稻沒有其他作物可以做,為了生活為了三餐,祖先就種水稻的。

謝教授:當初菜園種讓你覺得有興趣因為它不需要太多水,那其他的在來種不需要那麼多水嗎?

洪先生:差不多,菜園種在土地肥沃的田區比較不會倒。

謝教授:當初做這個雜交的時候是洪先生你做的嗎?那一個是母本?菜園種?

洪先生:不是!是低腳烏尖!菜園種作父本,因太高當母本操作「溫湯去雄」會折斷,父本採花粉沒關係,當母本的越低操作上越方便,不會折斷。

楊博士:我們都誤會了!我們都以為菜園種是母本,我們以前都寫錯了,因為雜交組合有個前後。

謝教授: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想要問這一句。

許博士:所以當初我們都寫錯,後來的文章也都寫錯,寫在前面的是母親,後面的是父親,我們都誤會是菜園種配低腳烏尖,事實上低腳烏尖是母本,菜園種是父本。那時候菜園種比低腳烏尖高多少?

洪先生:高三分之一,那時候在來種都非常的高,矮的很少。

許博士:洪先生請教一下,吉野一號也很有興趣喔!

洪先生:這個日本種,從日本來的,在花蓮那邊有專種給日本皇帝吃的。可能因為花蓮的水質、氣候較好這個日本種比較好吃,臺灣進貢到日本皇宮的時候就用這個。

許博士:它是我看過米質較奇怪的,一般米質有白肚和沒白肚,其實和食味沒有很大的關係,但是普通有白肚(腹白)會比較爛身、比較差,Q身的較少,單唯一這個白皙皙,但結果很好吃。

洪先生:米質宋勳做得很多,時事變遷,早期鵝仔食粗糠,準飽;也就是有餵它,沒讓它餓到,後來米質就要加強。

謝教授:後來人家說菜園種本來就不適合當作飯吃,比較適合來做加工品。

洪先生:那沒辦法,其實有些在來種米質也不錯,以前沒米質檢查,最好吃的就是〝烏占鵝卵〞,有一句話說烏占鵝卵朮最好吃,聽老一輩的人這麼說。

許博士:烏占鵝卵朮是兩個混種的嗎?

洪先生:是兩個品種,烏占種和鵝卵朮種兩種品種最好吃。烏占也是有高腳烏占和矮腳烏占。

謝教授:高的好吃嗎?

洪先生:也很好吃,低的可能是高的交出來的。

謝教授:中部很早就種烏占,連福建都來買臺灣的烏占。

洪先生:格子(早期秈稻品種)也是,慢慢也沒有了。

許博士:洪先生說菜園種不好吃,

洪先生:不好吃,這是事實。

謝教授:你當初做雜交的時候,你原來是希望有什麼樣子?既然菜園種不好吃。

洪先生:不好吃沒關係,「鵝仔食粗糠,準飽」,吃飽社會世間就和平了,人就是沒得吃才會鬥爭,才會打架戰爭搶奪。

謝教授:「鵝仔食粗糠,準飽」這句最甲意聽,所以當初你們做這個雜交的想法是這樣的。

洪先生:當初場長葉啟謀、課長余慶東說百萬軍民遷來,這裡不設法會糧草不足。當時想:好!既然長官指示,那時候還年輕,就按照前輩的指示,做做看。

楊博士:洪先生我很好奇,我看了一些記錄,當時為什麼要做在來米的品種,因為那時候大家都做蓬萊米?

洪先生:在來米,就是我說的缺水的地方,那時肥料較少,為了肥料較省,蓬萊種不適合的地方,那時候就種在來種,佔總面積的三分之一,設施不完善缺水的地方,缺水很可憐的,那個年代沒有抽水機,就要人工踩水車,洉或用濤水淹田,不像現在有引擎,就看天公何時下雨好播田。

許博士:踩水車也要有水進來,沒水進來也沒法度。

洪先生:有水時候,就從低的踩到高的去,為了吃飯,一點點水都要聚或用撿。以前種田很辛苦,現在已經很舒服了,也不用除草,以前最辛苦的就是除草,以前說的跪天拜地。

楊博士:紀錄片我有看到。

洪先生:跪天拜地最辛苦就是了。

第六幕 當代水稻育種概況與育種家:林克明、楊遜謙及末永仁前場長

楊博士:那時候任務一般是由你的長官或部長指示做這做那?

洪先生:沒有啦!以前作育種並沒有專門,園藝的也做、做果樹、做旱作,大家都可以做,那時候沒有分專業,大家一起做。做出來後代一直到初級試驗都自己選,中級試驗再由另外一組做,好的品種收去高級檢驗,再升級就對了。

許博士:我聽說邱存金先生說,最早時做水稻就有31個人,在台中場就約有30多個人。

洪先生:全場的人都自由參加就是了,有興趣了可要參加,我那時候是在水稻組就是了。大家的材料收集來集中檢定再試驗,我在水稻組頭尾剛好37年後退休,老兵了!

楊博士:那時候水稻組、雜糧股、水果組都可以做水稻育種。

洪先生:那時是日據時代。

楊博士:日據時代那麼自由,要增產。

洪先生:那時是想蔬菜、果樹的人、病蟲害的人各方面的人,眼光想法比較不同,理想想法會做出不同的品種,很自由。反正材料都在此,有時間就自己看自己選,就是讓大家不要閒著,有閒時間就要找工作來做就對了。

謝教授:洪先生可以介紹一下林克明?跟你一起做在來一號的。

許博士:你印象的克明(こくめ)。

洪先生:他跟我一起做大約做10年,他後來去發展殺草劑,就是農藥。

謝教授:後來走往那邊

洪先生:後來去參加企業。

許博士:Monsanto(孟山都公司)。

洪先生:Monsanto最好的是年年春、馬上除(丁基拉草)。

謝教授:所以他做臺中在來一號時是較年輕時,還沒去做農藥時候。

洪先生:比較年輕!那時候比較年輕,我做了以後他們才進來。

許博士:こくめい(克明先生)是民國40幾年才來的?(註:林克明先生於民國40年畢業於中興大學農藝系)

洪先生:他是民國30幾年、40年才來的。

謝教授:他比你還年輕?

洪先生:年輕啊。是我雜交完才來,大家一起做就是了。

許博士:那時候課長是余慶東?

洪先生:課長是余慶東。

許博士:他來的時候還沒當課長嗎?

洪先生:余慶東退休後,他才接課長。那時候的廳長培養年輕人,改良場的課長都是一些受日本教育的,老頭子就是了,都笑說「死豬佔覘板」要換一些年輕的,就把他叫起來(意即升起來)。

許博士:他可能是40幾歲就去孟山都(Monsanto)了。

洪先生:對!對!

許博士:他很早就離開這個研究間,他就在臺灣負責代理。因為邱さん跟我講過一件事情,邱さん說那麼好賺,外面農友缺貨嗎?那麼好賺,也拿一些來讓我們賺一下吧!

洪先生:一包就差不多臺幣100元,對!對!一箱8包,真的800塊真是很好用,對啊。

許博士:對!對!那個時候800塊很好用,那是邱さん那時候喝酒時候說的!

洪先生:邱さん?邱さん就是坐後一位改良場實習生。你退休了嗎?

許博士:退休了,我提早,我58歲就退休了。

洪先生:我55歲就退休了。那時候場裡楊鎮文叫我由農技團回來做助理,做品種改良,我借調兩年,農技團就說:有辦法再留嗎?做一半要走,誰要接?我說:那麼多人,哪不會有人接?他們說:不要啦!老人家了! 50多歲改良場已做了37年,要放給年輕人去做,回來隔年就申請退休,再回去農技團待5至6年。

謝教授:那時候在沙烏地阿拉伯。

洪先生:回來才去的。

謝教授:你跟林老師哪一個比較年長?

洪先生:兩個一樣多歲!

許博士:嘉義分所那位ようさん(楊遜謙)想起來跟你一樣多歲?

洪先生:差不多!差不多!

許博士:楊遜謙,楊桑去年跟我講說他91歲了。

謝教授:洪先生今年幾歲?就是91 歲!

洪先生:是啊,沒有用了。

許博士:洪先生你很不簡單!你的頭腦記得非常清楚,這些事情都記得好清 楚。

彭教授:1925年出生?

洪先生:1926年(民國15年)。

彭教授:磯小屋是1925年蓋好。

許博士:那個房子你去過的那個房子。

洪先生:時間過得很快。

謝教授:對啊!很快。

許博士:謝老師還有想到什麼嗎?

楊博士:末場長的來的時候おいさん(洪先生)您有在那邊嗎?

謝教授:沒有吧?你沒有遇到末永仁吧,日本人場長めぐむん(仁)?

許博士:末永仁,做65號的那位。

洪先生:すえなが(末永),他是在場裡死的。

許博士:你去改良場有遇見他?

洪先生:沒有沒有!他是在我之前。後來才有銅像。

許博士:你去場裡有看到那個銅像嗎?

洪先生:有啊!有啊!

許博士:你有看到那個銅像,後來是日本人把它拆走的嗎?

洪先生:是啊,是啊,那時突然拆走也沒有人知道啊!那時候是戰時,金、銀、鐵毀掉,都要繳出去。他是以身作則,敲敲那就沒有意思了,到處都再敲,前、後的事蹟吊牌都被熔掉了。

許博士:是鐵做的?後面的兩塊牌? 洪先生:是銅做的。 許博士:銅做的都被撬走了。

洪先生:都被撬走了!

許博士:剩下那紅毛土水泥台座還在。

洪先生:後來新場長才寫個「心在農民」當紀念,他自己寫,放在那檯面上。遷場後,那個台座已經打掉了,至少那台子應該留下來當個紀念。

許博士:那時候很多東西都沒有保留。

謝教授:很可惜!

謝教授:那舊場我讀書的時候有去。

許博士:我讀書也有去那裡參觀過,所以那個牌子我還記得,但是那牌上面是人或寫什麼!我忘記了。

洪先生:「心在農民」,在郵局那邊就是。

許博士:對!郵局那邊。

洪先生:郵局民生路國稅局邊,前面是模範街,直通民生路的角落是郵局,銅像在郵局和國稅局路的旁邊。

謝教授:完全沒有任何痕跡了。

洪先生:以前國稅局,審計處都在裡面,再過去就是公賣局配銷所、師範大學附小(前臺中師範)用地,現在都改了。

謝教授:你那時候臺中在來一號出來,張德慈還沒有回來的時候,不能推廣的時候,那時候你感覺怎麼樣?

洪先生:隨機隨緣啊!做出來的,哪有法度說:生出來孩子的都被用,有用就拿去用,沒有用的,只要有用心去做就好了。

謝教授:所以是很標準的育種家就是了!

洪先生:這也不是爭取什麼。

許博士:這就是磯永吉精神,我就說磯永吉的精神留下來了!到現在還是這樣。

洪先生:育種家沒有謀財,沒有為專利要賺錢,這是為了大大小小在做,會讓大家有飯吃,要做的事情我們盡力去做就對了,沒有想到結果是什麼,做看看!順其自然,天安排!

許博士:但是おいさん(洪先生)我看你講以前的故事,那個精神,我的感覺是一種我做這個是應當!我做這是很好的!你有那個自信和那種我不做,誰做呢?捨我其誰,有那個精神,我感覺自信非常的好!對不對?

洪先生:不會啦!

許博士:在來一號做出來後,您是怎麼去推廣?給農友拿而已?

洪先生:對!農友比較指專業的就會來拿原種,或農戶栽種出來的自己拿去種,要較純的品種會來改良場拿原種。

許博士:那時候我們裡面的工人有拿回家去種?他們家都有土地啊。

洪先生:有!有!有人拿回去種,那時候有比較好的種,大家會分享。大家說做種的最重要啊。

許博士:洪先生,那時在來一號做出之後,有一個我比較不太了解的是,命名的登記制度,那時候有沒有登記?

洪先生:有。

許博士:可以登記?

洪先生:那時候農業試驗所辦,材料寫一寫和實物的樣品,農業試驗所不論甚麼品種,只要登記照准。

許博士:登記照准?名字照准?命名是我想命名就命名,沒有人審查審核?

洪先生:書面的,不用審查,那時候主辦的人黃正華教授,那時候他常來,他知道誰做什麼品種,有登記的,有名字的都會通過,准了後是你家的事。

楊博士:我有時候比較有興趣的是,那時候為什麼要說「在來」兩個字?

洪先生:那時候命名就是沒甚麼特別,就蓬萊、在來。

楊博士:後來你後輩就改臺中秈二號。

洪先生:秈2號比較早(指生育期),秈2號、3號比在來一號生育期較短

許博士:生育期較短,高度差不了多少。

洪先生:兩個高度差不了多少。

許博士:看叢型、角度,在來一號比秈2號好看。兩位老師還有什麼問題想問?

謝教授:這樣就可以了,太打擾您了。

第七幕 感謝與道別 – 並與洪先生拍照留念

謝教授:我今天來問了幾個重點,你一聽就知道。

洪先生:我在這裡記得的就跟你們說,老了講話會踏七踏八(意指沒邏輯)。

楊博士:來一起拍照留念吧!

謝教授:要發表出去的喔!謝謝!謝謝!謝謝!

 

感謝與道別 – 並與洪先生拍照留念

圖 1 洪秋增先生 2016.03.04上午攝於臺中市寓所

圖 2 左起為謝兆樞、洪秋增、彭雲明、許志聖。攝於洪秋增先生寓所

圖 3 謝兆樞、洪秋增(左2)、彭雲明、楊嘉陵。攝於洪秋增先生寓所

洪先生:感謝你們來看我,身體不好走了會喘。

楊博士:慢慢來!慢慢來!

許博士:沒關係!你的記憶力比誰都還要好,人名都還記得,你那麼久的事情都還記得。

洪先生:我現在也沒什麼事,就很閒啊。

謝教授:你平常都吃什麼,身體這麼好有吃什麼特別的保養。

洪先生:沒有,三餐吃得飽,還可以吃下、不要吃過量,什麼都吃。

謝教授:有喝酒?

洪先生:現在沒有,以前五、六十歲的時候很愛喝,現在就沒有。

許博士:以前邱さん中午都要喝半杯,喝到60、70幾歲就不喝了。

謝教授:我們不能喝了。

楊博士:60歲還可以喝一點。 大家互道:謝謝!謝謝!保重!保重!

洪先生:謝謝你來看我!

謝教授:有機會再來拜訪!有遇到什麼問題再來找你!

記錄 / 葉麗華 志工
文字整理 / 彭雲明、張釉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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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書組:

一、大會紀錄內政部同意備查:

本會於5月28日舉行年度大會,並於6月24日函報內政部大會紀錄。已於7月28日獲內政部回覆同意備查。

二、《米報文集2013-2015》發放:

本會於105年5月出版之《米報文集2013-2015》,印刷數量為1000冊。從5月28日年度大會起開始發放,目前約存留500冊。贈閱之對象為下列幾類:

編號 類別 冊數 備註
1 會員 140  
2 會友 150 竹子湖社區、湖田國小
3 縣市圖書館 120  
4 農業試驗單位 30  
5 捐款者 20  
6 總計 460  
7 庫存 540 存放於磯小屋

財務組:

第四次理監事會議的財務報告(105年度大會的支出)

序號 支出項目 金額 備註
1 《米報文集》編輯及印刷 296,793 1000本
2 書籤 65,250 1000枚
3 紀念卡 28,000 2000張(共4款,每款500張)
4 演講錄影 18,900 秈稉事變演講錄影
5 小計一 408,943  
6 大會手冊影印 4,320 一共50本
7 高等農林簡介海報 3,000 一共12張海報輸出
8 海報裱褙(12片木板) 6,000 三夾板每片300元手工200元
9 海報架 3,500 每支500元,一共7支
10 場地租用 6,100 博雅館103講堂
11 紅布條及演講海報 2,400  
12 便當 5,500  
13 小計二 30,820  
14 總計 439,763  

文史及出版委員會:

一、委託翻譯案:

6月2日,委託語言中心之日文教師殷婕博士翻譯兩本磯永吉先生相關之書籍,一為《蓬萊米談話》另一則為《磯永吉追想錄》。預計2018年出版磯永吉追想錄第一部分,2019年出版磯永吉追想錄第二部分,2010年出版蓬萊米談話。(註:2017年5月將出版蓬萊米的故事)

二、稻作耆老訪談:

分別於3月4日前往臺中訪談洪秋增先生-臺中在來一號-的育種者,8月29日前往嘉義農試分所訪談楊遜謙先生。兩次訪談均製作訪談錄音。3月4日之訪談錄音逐字稿與《洪秋增先生訪談記》將刊登於9月20出刊之電子報《米報》。

3月4日之訪談,參與者為:洪秋增、許志聖、楊嘉凌、謝兆樞、彭雲明。8月29日之訪談,參與者為:楊遜謙、及楊遜謙之長子、吳永培、許志聖、謝兆樞、彭雲明。

志工事務委員會:

一、第六期志工訓練:

7月16日舉行第六期志工訓練。當日上午9:20-9:50由志工督導彭雲明說明「農藝系志工入門」;10:00-10:50由志工隊長黃錫柱做第一場演講「竹子湖畔的蓬萊米故事」;11:00-12:50由謝兆樞教授做第二場演講「蓬萊米之父與之母」,下午2:00與新進志工座談並介紹志工幹部與現場解說示範。

二、志工研習:

8月27日,上午10:00-11:00參訪本校人類學博物館。11:00-12:00由羅正宗博士演講「水稻之栽培技術」。

9月10日上午10:00魏甫錦博士演講「臺中65號光頓感之謎」。

農作科普講座演講

自今年5月28日起,凡是舉辦演講,必定設法製作錄影,目前已經製作科普講座演講系列5部錄影,分別是:1. 秈稉事變,2. 竹子湖畔的蓬萊米故事,3. 蓬萊米之父與之母,4. 水稻栽培技術,5. 臺中65號光頓感之謎。目前仍在處理細節,還需要一段時間才能安裝於youtube上,提供有意願學習者使用。前三部影片係委外製作,之後的兩部影片則由志工組成之科普講座錄影小組製作。小組成員為:黃錫柱、杜春福、蔡美倫、周金陽、鄭秀春。

蓬萊米走廊聯盟委員會

9月6日竹子湖復耕田秋收,參加秋收者:黃錫柱(隊長)、林珠鑾(走廊聯盟委員會召集人)、謝兆樞(秋收的協同主持人)、葉麗華、劉積芬;9月16日預計原種田收穫。

古蹟文物與建物委員會

8月10日凌晨,竊賊宋姓男子破壞磯小屋後門,進入屋內盜取7件古典儀器。經警方已於9月7日破案,並尋回失竊之古典儀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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